第7章
也许是一边训练一边学习让我精神压力过大。
又或者是最近沈成钢在我面前出现的次数实在太频繁。
我竟然梦到了他,梦到了上辈子的事。
梦里,我二十出头,穿着崭新的军装,在沈家门口坐立难安。
这种提亲的事本不该女方出面,可我太喜欢沈成钢了,只怕晚一步就会失去他。
于是求着我妈,想让他家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儿上帮我多说说好话。
我妈在里面和沈成钢的表嫂说话,声音忽高忽低地传出来:
我们家青青是真喜欢成钢......
我透过门缝往里看,沈成钢坐在堂屋的角落里,目光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今天穿了件水蓝色的的确良衬衫,衬得皮肤格外白。
可他的眼睛一直往门外瞟,我知道他在等谁——
柳莺。
我妈脸上堆着笑:成钢啊,青青在部队表现可好了,对你也好,你觉得怎么样
沈成钢低着头不说话,一双好看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这个场景重复了无数次。
我大姑、二姨、表婶......
几乎所有的亲戚都被我央求着去沈家说媒。
每次沈成钢都是这副模样,不点头也不摇头,就这么耗着。
我这么大动静的提亲吓着了沈成钢,也逼急了柳莺。
她也想和沈成钢结婚,可沈家不同意,嫌弃她家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来。
于是她走上了一条弯路上。
为了讹单位一笔工伤费,柳莺蹲在三楼窗户那,一声尖叫后从窗户口跳了下去,摔断了一条腿。
柳莺!
一声惊呼把我惊醒。
我猛地坐起来,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天还没亮,宿舍里几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可一闭眼,那些画面又涌了上来——
沈成钢坐在新房里,大红色的新郎服被他用剪刀剪得稀巴烂。
他将尖锐的剪刀尖儿对准我,似是要跟我同归于尽:
要不是你,柳莺怎么会急着凑嫁妆,又怎么会跳楼!都是你,是你毁了她的后半生!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洞房花烛夜,我的新郎对我恶言相向,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仇人。
梦境飞速流转。
女儿出生那天,我疼了一天一夜,险些交代在产房里。
护士把皱巴巴的小婴儿抱给我看时,我激动得手都在抖。
可后来女儿学认字,第一个字,不是爸也不是妈。
沈成钢握着她的手,在纸上工工整整写下一个莺字,表情温柔得刺眼:
这是你柳阿姨的名字,记住了吗
记住啦!可是爸爸,柳阿姨是谁啊
那一瞬,沈成钢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
他添油加醋地给女儿讲他们凄美的爱情故事,甚至在柳莺下班后,还带着女儿一起去接。
那天,沈成钢特意穿了他新买的衬衫,还喷了香水。
他牵着女儿站在柳莺下班的必经之路上,女儿怀里抱着一束野花。
十岁的女儿欢天喜地扑进柳莺怀里,仿佛他们才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沈成钢不厌其烦地给女儿讲那些年的故事。
让她以为她的父亲真的是被我用各种下作手段抢来的,于是跟柳莺格外亲近。
我想着再多忍耐一下,认为自己只要对他们父女两个好一点,再好一点,他们一定会回心转意。
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在我六十岁那年,重病住院。
沈成钢得知后直接告诉医院放弃治疗,打包几件我的旧衣服就将我送到了疗养院。
最后,我病得动也动不了躺在疗养院的床上,听见护工们在走廊上闲聊:
听说沈先生要结婚了
可不是嘛!跟那个姓柳的老师,苦恋了四十年呢,终于开花结果了。
他女儿忙前忙后的,可高兴了!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我望着天花板上的霉斑,视线越来越模糊。
最后的意识里,我听见医生说:
下病危通知书吧,家属呢
没有人回答。
......
班长班长!
李梅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枕头湿了一大片,喉咙里泛着血腥味。
李梅递过来一条毛巾:做噩梦了
我抹了把脸,突然笑了:不,是美梦。

让我看清了一些事。
我翻身下床,从抽屉里掏出复习资料,手指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李梅,今天开始,我要通宵复习。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你受什么刺激了
我没回答,抓起钢笔狠狠划掉日历上高考倒计时的数字。
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让我想起梦里沈成钢剪喜服时的咔嚓声。
上辈子我真是傻透了。
以为真心能换真心,结果临死都没等来一个看我的人。
许久,我突然冒出来一句:
李梅,你知道人最蠢的是什么吗
什么
就是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
我啪地合上课本,封面上高考冲刺四个字红得刺眼:这辈子,我要是再犯同样的错,我就......
话没说完,我突然顿住了。
因为我看见沈成钢站在楼下,仰头望着我的窗口。
晨光中,他的眼泪亮得像那年新婚夜的红烛泪。
我唰地拉上窗帘,力道大得扯掉了一个挂钩。
去他的眼泪,上辈子我流的还不够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