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胸膛剧烈起伏。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步步逼近的陈老太太。
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控诉。
“这二十两,是我儿平川卖身换来救平玉的钱!”
她猛地拔高声音,声嘶力竭。
“你们想要这钱?”
罗氏嘴角扯出一个凄厉的弧度。
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疯狂。
“可以!”
“但必须分家!”
“轰”的一声。
分家两个字,如同炸雷一般,在陈家大院里炸开。
震得所有人的脑子,嗡嗡作响。
陈仲和脸色霎时惨白,他慌忙上前一步,想要去拉罗氏的胳膊。
“孩他娘,你……你胡说些什么!”声音带着惊慌和无措。
罗氏一把甩开他的手。
泪水决堤而下。
声音却愈发尖锐。
“我胡说?!”
“今日我们卖儿子,明日是不是还要卖女儿?!”
“这个家,还能待下去吗?!”
“再不分家,我们一家四口,迟早都得被他们这群豺狼活活吞了!”
陈仲和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知道罗氏说的没错,可他只能懦弱地站在一旁,两边都不敢得罪。
“反了!”
“真是反了天了!”
陈老太爷气得浑身发抖。
手中的拐杖,重重捶地,发出“咚咚”的闷响。
他指着陈仲和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不孝子!”
“看看你娶的好婆娘!”
“要翻天了不成!”
陈老太太更是气得跳脚。
她指着罗氏的鼻子,尖声叫骂。
“你这个搅家精!”
“祸害!”
“看我不让仲和休了你这个泼妇!”
这话虽狠,但也只敢嘴上说说。
她心里清楚,二儿子陈仲和虽然闷声闷气,但一向深爱这个妻子,真要休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大伯母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阴阳怪气地开口。
“哎哟,二弟妹。”
“莫不是以为,说句狠话,这秋闱的银子就能赖掉不成?”
“这可不行,你大哥的前程要紧!”
三房的王氏,用帕子掩着嘴,“咯咯”一笑。
笑声尖细刺耳,带着恶毒的阴损。
“就是啊,二嫂。”
“这分家可不是闹着玩的。”
“真分出去了,你们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呀?”
“别是想用这个法子,逼着爹娘松口,把那二十两银子昧下吧?”
陈仲文摇着扇子。
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二弟妹,一家人,有话好商量,何必走到分家这一步?”
“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陈家不睦?”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
字字句句,都在暗示罗氏是虚张声势。
不过是想独吞那笔钱。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罗氏身上。
等着看她,如何收场。
罗氏身后,陈平川小小的拳头,紧紧攥着。
这些人真是恶心到了极点!
娘做得对!
这个家,早就该分了!
他在心里,暗暗为母亲点赞。
罗氏冷笑一声。
她看着眼前这一张张丑陋不堪、贪婪无度的嘴脸。
一字一句,清晰冰冷。
“我不是吓唬谁!”
“更不是要赖掉银子!”
“二十两,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给你们!”
“但是,这钱给了,我们就分家!”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坚定决绝。
“家里的田产、物件,我们二房一样不要!”
“我们,净身出户!”
这话一出。
比刚才说分家,还要让人震惊百倍。
不要家产?
净身出户?
院子里的人,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这年头,没了田地,没了家产,跟要饭的有什么区别?这罗氏,是真疯了吗?
大伯母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
她喃喃道:“疯了……真是疯了……”
王氏也收起了那副看好戏的嘴脸。
眉头蹙起。
这罗氏,不像是开玩笑。
她们想不通,这罗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陈仲文皱着眉头。
他倒不关心分不分家,只关心那二十两银子能不能到手。只要钱到手,别的事他才懒得管。
陈仲武这时候出来打圆场。
他劝大家冷静,尤其是罗氏,不要想不开。
分家可不是闹着玩的。
只有陈仲和最着急,他拉着罗氏的胳膊,声音带着慌张。
“他娘,没家产,我们一家三口喝西北风去啊?”
陈平川心中却是一片雪亮。
母亲这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要能脱离这个狼窝。
有他在背后出谋划策,加上勤劳肯干的父母,还怕饿死?
他暗暗给母亲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招,走得妙极!
“胡闹!”
陈老太爷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色铁青。
手中的拐杖,再次狠狠砸在地上。
“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一天,这个家,就休想分!”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目光如电般扫过罗氏和陈仲和。
罗氏死死盯着陈老太爷,一步不退。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陈老太爷看着罗氏眼中的倔强和决绝。
他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女人如此疯狂。
把人逼急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而且,分家传出去实在不好听,尤其是对他大儿子考取功名有损。
还有,要是真分了家,家里的田地谁来种?
老大是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种地等于自降身份,让人笑话。
老三倒是能种,可他是木匠,靠手艺吃饭,种地就差远了,跟老二没法比。
权衡利弊之下。
陈老太爷的语气,缓和了些许。
“老二家的,我知道你心里有气。”
他叹了口气。
“平川这孩子……也确实受了委屈。”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这次仲文秋闱的银子,既然平川已经拿回来了,那就算你们二房出了。”
“下一次,若是老大还需要盘缠,就从老三家出。”
“你们二房,就不用再负担了。”
这话一出。
三房的陈仲武和王氏,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像吃了黄连一般。
王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陈仲武暗暗拉了一把。
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心里憋屈死了。
陈老太爷看着罗氏,说道:“这样,你可还有话说?”
罗氏紧紧咬着下唇,没吭声。
虽然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至少,为家里争取到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老两口和大房拿了钱,短时间内不会再为难他们。
而且把下次的负担推到了三房,也算是一种让步。
陈老太爷见状,知道她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老头子摇摇头,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进了正房。
陈老太太狠狠剜了罗氏一眼,也跟着进去了。
大房两口子对视一眼。
钱已经拿到,剩下的事他们也不掺和,见好就收。
只有三房的王氏,气得浑身哆嗦。
瞪着罗氏,想骂又不敢。
最后只能跺了跺脚,拉着陈仲武,气冲冲地回了自己屋。
等到院子里只剩下陈平川一家。
罗氏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懈下来。
她瘫软地靠在门框上,眼神有些空洞。
这一仗,她没赢,但也没输。
然而。
分家的念头,已经在她心里扎了根。
今日的屈辱和愤怒,刻骨铭心。
她要攒钱!
她要早日把儿子赎回来!
然后,带着她的丈夫和孩子,彻彻底底地,离开这个冰冷、残酷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