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五十分,沈昭站在公寓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边缘。她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防风外套,头发简单地扎成马尾,露出白皙的后颈。这个造型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几岁,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电梯下到一楼时,她发现自已的左手小指在微微发抖——这是她紧张时才会出现的小毛病。走出公寓大门,冷冽的晨风夹杂着细雨扑面而来。沈昭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把怀表塞进外套内侧口袋。
车库的感应灯似乎坏了,黑暗中只有一辆机车的轮廓隐约可见。周临川靠在车旁,今天他穿了件黑色皮夹克,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线。看到沈昭走近,他直起身,递过来一个保温杯。
"黑咖啡,不加糖。"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猜你会需要。"
沈昭接过杯子,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她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从不喝别人给的热饮,但今天这个原则被打破了。咖啡的香气钻入鼻腔,让她想起博物馆里那些古老的典籍——陈旧却令人安心。
"谢谢。"她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机车后座绑着件旧雨衣,沈昭注意到袖口处绣着小小的"zl"字样。她穿上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某种陈旧的气息,像是被阳光晒过的旧书。
"抓紧。"周临川发动引擎时回头说道,"山路很陡。"
沈昭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抓住了他外套的下摆。机车冲出车库的瞬间,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她的马尾。发丝在风中飞舞,有几缕黏在了唇边,带着洗发水淡淡的茉莉香。
城市的景色迅速后退,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沈昭发现周临川骑车时有个小习惯:每到转弯处,他的肩膀会先微微倾斜,像是给身后的乘客一个无声的提醒。这个发现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看东面。"转过第七个弯道时,周临川突然减速。
悬崖边的白色建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圆顶观测台像只半闭的眼睛。沈昭的怀表突然发烫,秒针开始疯狂转动。她下意识地攥紧表链,铜锈蹭红了她的手腕。
"1943年7月16日。"周临川熄火,声音低沉,"气象记录显示那晚有场特大雨。"
正是母亲去世的日期。沈昭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有个奇怪的小习惯:紧张时会不自觉地数心跳,每次数到七就会停顿一下。此刻她的心跳已经快得数不清了。
观测站比想象中更加破败。腐朽的木门上贴着封条,落款是"周氏地产"。沈昭注意到周临川看到这几个字时,肩膀僵硬了一瞬。然后他猛地撞开木门,动作干脆利落,像是练习过无数次。
尘埃落定后,沈昭看见墙上母亲的字迹:"z项目异常"。最后一行被粗暴地撕去,只留下半个血指印。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已经褪色的字迹,突然发现墙缝里卡着张泛黄的纸条。
"若我出事,去找z。"——母亲的笔迹。
周临川站在档案柜前,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当他转身时,沈昭看见他手里拿着本工作日志,扉页上赫然写着父亲的名字。
"我父亲和你母亲"他的声音哽住了,"他们是一起研究的?"
沈昭想回答,却突然听到走廊尽头传来金属拖地的声响。周临川的反应比她快得多,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他的l温透过衣料传来,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有人来了。"他低声说,呼吸喷在沈昭耳畔,带着咖啡和薄荷的气息。
沈昭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周临川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深褐色,瞳孔边缘有一圈淡淡的金环,像是被阳光亲吻过的痕迹。
金属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周临川的手悄悄下滑,握住了沈昭的手腕。他的掌心有层薄茧,触感粗糙却温暖。沈昭发现自已竟然没有挣脱的冲动——这对有轻微接触恐惧症的她来说简直是个奇迹。
"后面有出口。"周临川用气声说,手指在她腕间轻轻捏了一下,像是某种无言的承诺。
就在这时,整栋建筑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开始塌陷,碎石和灰尘如雨般落下。沈昭感觉有人猛地将她扑倒,温热的液l滴在她的睫毛上——是血。周临川的血。
"炸山提前了!"他的声音在轰鸣中几乎听不清,"跑!"
沈昭被拉着冲向走廊尽头,怀表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她突然想起今天是7月16日,母亲去世二十周年的日子。命运像个残酷的玩笑,让历史在这一天重演。
当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后门时,眼前的景象让沈昭呼吸停滞——悬崖边的小路已经被炸毁,下方是湍急的黑河,河水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跳下去。"周临川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坚定得不容置疑,"相信我。"
沈昭的指尖发颤,但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在坠落前的最后一秒,她感觉周临川的手臂紧紧环住了她的肩膀,像是要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然后,冰冷的河水吞噬了一切声音和光线,世界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