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白几乎是毫不犹豫:“我本来就没有。
”她从小到大都被人夸是个温良又善解人意的女生,委屈自己也要逞能帮助别人那种好人。
顾书迟垂眸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神色又淡漠了几分,冷笑了一声:“撒谎。
”“我哪里撒谎了?!”温舒白此刻只觉得顾书迟这人多少有点病,自己阴暗就算了,还觉得别人也和他一样阴暗。
顾书迟不再解释,也懒得争辩:“反正我告诉你了,画我没画,那些人要催就催好了。
”顾书迟现在呆在家里天天光不务正业了,温舒白来这两日除了见他吃喝玩乐,就没见他碰过那画笔。
再是有天赋的天才恐怕也经不起如此浪费。
尤其是在她这种人面前,她觉得自己是个资质平平无奇所以要惜时如金的人,所以见顾书迟这个样子难免心里会有些不舒服。
从前那种嫉妒的感觉又起来了——真的有人在这里浪费她想要都得不到的好东西。
这会儿顾书迟躺在沙发上,一双长腿交叠放着开了一把游戏,像是刻意将游戏声音拉到最大放给她听那般,完全不管在一旁气成河豚的温舒白。
这会儿她还要忙着回复消息,全是问稿子的,她只好一一找理由回绝,但又没那么绝对,话里多少留了些许的余地,起码让他们觉得不是遥遥无期。
等她挨着处理完消息,顾书迟已经不知道开了第几把游戏。
她决定先不管他了,自己不能忘了最初找这个工作的目的——她可是要想办法提升画技的,现在看来,画家是顾书迟这样的人,自己想要学到点什么东西基本上也不太可能。
她忽然想起那间被他闲置的画室了,中午她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画室原本就是给她安排的工作地,但由于这位画家压根儿不动笔,她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
原本想象里的学习是这样的:她坐在大画家身边,安安静静看他是怎么画的,能去洗洗笔刷也是件高兴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他颓废地窝在沙发里玩游戏。
“顾老师,你那些地上不要的纸可以借我一用吗?”她这一问,顾书迟果然来了兴趣,他还举着手机,但目光已经落到了她的身上:“你拿去干嘛。
”“画画咯,不然中午这么长的时间,我总不能拿来打游戏吧?”说完她吐吐舌头,顾书迟直接翻了个白眼:“想画就画吧。
一会儿记得出来吃饭,错过了就自己饿肚子。
”说完又继续埋首玩他的游戏。
温舒白无语,但起码他允许她在这里画画,于是高高兴兴去了那间画室。
这间画室比她集训时候一大帮人挤在一起的小房间要大多了,视野辽阔,光线充足,她觉得如果这一切都属于她,她一定会无比珍惜。
之前看见沾满猫爪印的画纸和角落里的猫毛已经不见了,温舒白也不知道是顾书迟自己收拾的,还是找人收拾的。
但看着依然散落满地的画稿,她觉得应该是顾书迟本人收拾的,正经家政谁做事只做一半呢。
不过,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很介意猫的存在,之前但凡有点猫的痕迹的东西此刻都一并消失不见。
虽然依然无法理解,但温舒白还是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地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画稿种类繁多,他涉足的类型还挺多,虽然是废稿,但其实很多画的完成度都达到了八成,但或许是他自己不是很满意,所以还是将之归为了废稿,原本还对顾书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温舒白,一幅幅翻过这些画之后,心里那股肃然起敬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顾书迟究竟是顾书迟,这些稿子她就是认认真真描摹个一年半载的大概都画不出这种感觉,然而这些她根本够不着的成果在他眼里不过草芥。
这一刻她总算明白那句话,人和人之间就是有差距的。
然而她翻着翻着,忽然瞥见一页与其他画作画风格格不入的画。
顾书迟用笔重,颜色深,色调也偏暗,可以说那幅画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只是之前被埋在这众多画稿之下,成为了一张已经被碾出褶皱的废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埋在众多稿纸之下,顾书迟在收拾那些与猫有关的画作时漏掉了这一副。
温舒白赶忙将它拾起抚平,细细端详起来。
这画风这用笔她太熟悉了。
那本被她翻旧了的《少女与猫》不就是这种风格吗。
画纸是一张普通的a4纸,看来就像是练练笔,铅色勾勒,整张纸上只有正中间有一个女孩和一只猫。
猫依然是《少女与猫》里的那只猫,但女孩却长大了,她扎着双马尾穿着一身紫色的卫衣,伸手抚摸着小猫的脑袋,小猫微眯起眼来一副很舒服的样子,尾巴翘得高高的。
然而画没有颜色,看起来就是一副未完成的弃笔作。
但也像是一个没有公之于众的后续,又或者说是大结局。
温舒白看着这页画稿,画面温馨到让她莫名觉得有些伤感——如果真的有后续该多好。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顾书迟的确就是《少女与猫》的作者,这张纸就是佐证,除了他不会再有人画出这样的感觉。
“你看什么呢。
”不知道坐在这里看了多久,门口忽然幽幽传来顾书迟的声音,温舒白还沉浸在漫画的思绪中,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
她回过头去,顾书迟正站在门口拿着半截玉米啃。
“叫你半天没点反应,不想吃饭了?”“吃吃吃。
”她赶忙从小凳子上站起来,眼疾手快地将这页画稿折好揣了兜,深怕顾书迟看见这里还有遗漏的猫咪大作。
这会儿桌上又只剩下付姨,昨日才见第一面,但她已经对温舒白非常热情,像是认识许久了那般。
“诶,姑娘,我还不知道怎么叫你呢。
”温舒白落了坐,笑着回应:“阿姨,我叫温舒白。
”“温——舒——白。
”付姨指尖在桌子上划了划,笑得满面和蔼:“舒白啊,多好的名字。
”人家都说,人如其名,这话温舒白听过不少人对她说,她在大家眼里一直都是那种乖乖女,说话温柔待人谦和。
“舒白啊,你也多吃些,你们年轻人多吃点,还能长高呢。
”温舒白瞄了顾书迟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阿姨,我已经二十二岁了,长不高了”顾书迟坐在对面嗤笑了一声。
“不长高也多吃点,看看你多瘦啊。
”上次说顾书迟瘦可能是客套,但说温舒白瘦这是真的瘦,她本就是小骨架,从小就是一副瘦弱的骨架子。
于是还是点点头,谢过付姨的好意。
虽然依然不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但这付姨关心起人来就像是顾书迟的亲人那般。
这中午的菜式应该也是叫来的大厨做的,依然丰盛又可口,不过喜好全看的顾书迟。
顾书迟这人口味清淡,所以桌上的饭菜连点辣椒星子都看不见,但清淡的菜有清淡的好处,温舒白是个不挑口的人。
“舒白啊,以后有什么想吃的也告诉阿姨,阿姨让人给你做。
”“好啊好啊。
”说着她又向顾书迟看去,似乎在征询同意,然而他只是听着,脸眼都没抬,继续啃着他的排骨。
不说话就当默认了,毕竟昨天他在气头上的时候直接就让那大厨们不要管她。
吃完饭临走的时候,温舒白突发奇想地说要去送送付姨。
其实送付姨是借口,她这是吃多了想出去晃悠晃悠,别墅临海,她还没特地去这片海逛逛呢。
其实车就在别墅旁边的车库停着,院子不算大,三两步就能到,但顾书迟看了眼时间,距离她上班的点儿还有半个小时,于是还是点了点头:“记得两点回来。
”温舒白挽着付姨就跟挽着自己的亲人,付姨是个聪明人,自然不是真的要她陪她去那车上,于是主动提:“不如我们去那海边逛逛。
”温舒白连忙点头,这不正合她意么。
两个人就当消消食了,付姨对这一带熟,带她岔了条有树荫的小路,拉起了家常。
从明天吃什么,到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聊到最后,温舒白终于还是找了个契机将话题拉回了顾书迟身上。
“付姨,顾老师他一直都这样吗?”她不明说,想着给点面子,其实话里话外都是在说他不务正业浪掷光阴。
付姨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叹了口气摇摇头:“也不是吧,这孩子以前还是很勤勤恳恳画画的,就是这几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也是外人,没资格多嘴。
”“那他爸妈呢?也不管他的吗?”付姨意味深长地看了温舒白一眼,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温舒白这才意识到自己问得太早,自己不过刚来两天就打听人家的家事,付姨自然还没有完全信任她。
于是她赶忙摆摆手:“付姨,如果不方便说也没事的,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
”付姨见她这慌乱的模样还是笑了起来:“舒白啊,这些事儿吧我是知道一些,但知道的不全,你要是想知道,我以后慢慢再告诉你。
书迟这孩子家里情况复杂,原谅阿姨今天没办法跟你说太多。
”温舒白乖巧地点点头,付姨本质上与她无异,不过都是给人打工的,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自然比她清楚,人家话都说得这么委婉了,她自然也没理由再追问,于是点点头赶紧住了嘴。
不过付姨这话听着模棱两可也并非尽然是空话,她只是在点她,顾书迟家里没有外人想象的那般简单,人家都传他是众星捧月的天子骄子,自然也理性是家里的掌上明珠。
然而听付姨这话,似乎并不如此。
想到这里,温舒白只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栋奇幻的古堡,每走一步似乎脚底下都暗藏着什么秘密和不可告人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