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江山与君皆妄 > 第8章

太医院药库·寅时三刻
月光如银纱般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无声浮动。妄月裹紧墨色斗篷,指尖轻触门锁时泛起一丝凉意。随着"咔哒"一声轻响,浓烈的药草气息扑面而来,当归的苦涩混合着陈皮的辛香,在寂静中形成无形的漩涡。
角落里,青铜药炉的余烬尚泛着暗红,袅袅青烟盘旋上升,在触及房梁时碎成缕缕薄雾。妄月瞳孔微缩——炉中残渣还泛着湿润的光泽,显然有人刚离去不久。
"陛下果然来了。"
清冷嗓音自药架后传来,如冰棱坠地。风月缓步而出,银发在月光下流转着水纹般的冷光。他今日罕见地着了件素白深衣,宽袖上银线绣的云纹随着动作若隐若现,腰间一枚羊脂玉佩随着步伐轻晃,整个人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冷玉。
妄月听见自己心跳漏了半拍,却故意挑眉:"摄政王深夜邀朕来此,总不会是为了赏月?"她尾音微微上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斗篷系带。
风月不答,只以目光示意她跟上。内室烛火幽微,案几上摊开的《北狄药典》泛着陈旧的黄,几个瓷瓶反射出森冷的光。他修长的手指掠过瓶身,最终取出一只青玉小瓶,指腹在瓶塞上轻轻一旋。
"陛下可认得此物?"
妄月接过时触到他冰凉的指尖,药瓶险些脱手。瓶中粉末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像极了深海中蛰伏的毒水母。"葬花红?"她声音不自觉地收紧。
"掺了痴情蛊。"风月的声音比瓶中药粉更冷,"温雪衣打算明日借诊脉之机,下在臣的茶里。"
妄月呼吸一滞。她突然想起温雪衣近日总往太医院跑时绯红的耳尖,想起她学习针灸时格外认真的神情,想起她总爱在发间簪那支银蝶步摇——与风月常佩的玉佩如出一辙的纹样。
"你想如何?"她听见自己声音发涩。
风月突然按住她的手,掌心寒意却让她腕间泛起灼热。"将计就计。"他说话时喉结的滚动清晰可见。
窗外忽有黑影掠过,风月猛地将她拽到药架后。两人身躯相贴,她后背抵着坚硬檀木,前胸却陷入一片温凉。鼻尖萦绕着对方衣襟上的沉水香,她甚至能看清他银睫投在眼下的淡影,能感受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
"有人来了。"他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温热气息拂过耳廓
妄月攥紧了他袖口的银纹,在布料褶皱里摸到一枚暗藏的银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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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雪衣闺阁·卯时三刻
雕花铜镜前,温雪衣纤细的指尖轻轻颤抖着,将最后一抹胭脂点在唇上。窗外晨曦微露,一缕金光透过茜纱窗棂,在她精心描画的飞霞妆上流转。铜镜中映出的面容娇艳欲滴,眼角那抹嫣红与妄月常画的妆容如出一辙。
"小姐,银针准备好了。"贴身丫鬟捧着鎏金锦盒轻手轻脚地走来,盒中十二根金针细如牛毛,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丫鬟偷眼瞧着自家小姐今日反常的装扮,那袭月白色罗裙上绣着的并蒂莲纹,分明是去年摄政王赏赐的料子。
温雪衣取出一枚金针,针尖在指尖试了试,一滴殷红的血珠立刻沁了出来。她望着那点血色出神:"你说王爷会喜欢我这样打扮吗?"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晨雾。
丫鬟低着头不敢应答。自春祭那日小姐在御花园撞见摄政王为女帝挽发后,便日渐魔怔。昨夜她又对着那幅偷藏的摄政王画像自言自语到三更,烛泪在案几上积了厚厚一层。
"去把北狄使者给的药拿来。"温雪衣抚了抚鬓角新簪的珍珠步摇,铜镜映出她眼中闪烁的异彩,"今日一定要成功。"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像是要把每个音节都刻进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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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辰时初
晨露未晞,盐池懒洋洋地倚在朱漆廊柱上,鲜红的衣摆垂落在地,手中啃了一半的苹果泛着晶莹的水光。庭院里,沈寒舟正将新采的草药铺在青石板上晾晒,素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国公大人近日往王府跑得挺勤啊。"盐池吐掉果核,看着它骨碌碌滚到沈寒舟脚边,"莫不是看上我们王爷了?"尾音上扬,带着惯常的轻佻。
沈寒舟头也不抬,修长的手指将药草理得整整齐齐:"盐侧君今日没去那烟花地,倒是稀奇。"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唉,清荷姑娘回老家了。"盐池夸张地叹气,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听说北狄三王子派了'血狼卫'入京?"他琉璃色的眸子闪过一丝锐光。
沈寒舟晒药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盐侧君消息灵通。"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又各自移开。檐角青铜风铃突然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的声响,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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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轩·巳时正
温雪衣,朱砂笔在宣纸上勾画的声音沙沙作响。突然殿门被猛地推开,盐池风风火火闯进来,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作响:"陛下!温雪衣那疯子给摄政王下药了!"
朱砂笔在奏折上划出长长一道红痕。妄月强自镇定:"朕知道。"声音平静得可怕。
"您知道?"盐池瞪大眼,鲜红的衣袖扫翻了案上茶盏,"那还"
"陛下。"沈寒舟匆匆入殿,额角还带着薄汗,"药起效了。摄政王他不太对劲。"
妄月霍然起身,玄色广袖带翻了砚台。浓黑的墨汁泼洒在青玉地砖上,如泼墨山水般晕开,映出她骤然收缩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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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府·未时二刻
风月静立窗前,银发无风自动,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他脚下横七竖八躺着几个昏迷的侍卫——都是试图阻拦他出门的。破碎的瓷片散落一地,反射着细碎的光。
"王爷要去哪?"温雪衣怯生生地问,指尖揪紧了裙摆。
风月转身,冰蓝色的眸子泛着诡异的红光:"去见陛下。"声音轻柔得像在说情话。
温雪衣如遭雷击:"不不行!您现在应该只想见我才对!"她慌乱地翻找药瓶,琉璃瓶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剂量没错啊"
风月突然掐住她下巴,指尖冰凉刺骨:"你以为,区区蛊毒能控制本王?"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呼出的气息却灼热异常,"这三天你往茶里下的每一味药,本王都记得清清楚楚。"
温雪衣面如死灰,唇上的胭脂被咬出一道血痕:"您您没中毒?"
"中了。"风月松开手,看着她踉跄后退,"只是见到陛下的瞬间,就解了。"
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在温雪衣泪眼中模糊成一片银光。丫鬟慌忙扶住她:"小姐"
"不对"温雪衣突然抓住丫鬟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皮肉,"药肯定起作用了!不然他为何突然要去见女帝?"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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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申时末
妄月立在百年梅树下,看着风月踏着满地落花走来。残阳如血,为他银白的长发镀上一层金边。他眼中红光未褪,像是两簇跳动的火焰。
"陛下。"他的声音比平日低哑,"臣"话未说完,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
妄月抬手抚上他发烫的脸颊:"毒发了?"指尖感受到不正常的温度。
风月突然将她压在一株老梅树上,震得落花如雨般簌簌而下。"陛下明知故问。"他呼吸灼热,带着草药的苦涩气息,"为何要臣喝那盏茶?"
"朕想看看"妄月指尖划过他滚烫的唇,感受着底下急促的脉搏,"摄政王失控是什么样子。"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盐池的惊呼:
"陛下小心!有刺客!"
数支淬毒弩箭破空而来,箭簇泛着幽蓝的光。风月瞬间转身,广袖如云般展开,内力激荡间将所有箭矢尽数扫落。
"血狼卫,呵,故技重施"妄月眯眼看向假山后闪动的黑影,唇角勾起冷笑。
风月指尖凝出三尺冰刃,寒气在四周凝结成霜:"找死。"银发在杀气中飞舞,所过之处草木皆覆上薄冰。刺客们甚至没来得及惨叫,就化作了一地冰雕,惊恐的表情永远凝固在脸上。
最后一个刺客倒下时,风月突然踉跄一步。妄月扶住他,发现他后颈浮现出一道诡异的红纹——正是《北狄药典》上记载的"痴情蛊"发作征兆,如蛛网般在苍白的皮肤上蔓延。
"风月?"
"无妨。"他强撑着站直,冰刃化作雾气消散,"臣送陛下回宫。"声音里带着隐忍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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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亥时初
烛火摇曳,映照着妄月案头的密报。沈寒舟刚为她换完药,空气中还弥漫着当归与川芎的苦涩气息。窗外传来更漏声,一声声像是敲在心上。
"摄政王如何?"
"蛊毒暂时压制了。"沈寒舟轻声道,将药箱收拾妥当,"但需要北狄皇族的血做药引"话未说完,便被妄月抬手打断。
"朕知道了。"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上的玉镯,那是风月去年生辰所赠。
待沈寒舟退下,她从暗格取出一卷泛黄的画轴。缓缓展开,上面是二十年前的北狄皇室图谱。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三王子拓跋弘"旁边那个被墨涂掉的小像上,指尖轻轻描摹着模糊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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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府别院·子夜
温雪衣疯狂地撕扯着床幔,金线绣制的芙蓉帐被她扯得七零八落。"不可能失败!三王子说过这药无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拓跋宏冷眼旁观,月光透过窗棂,在他面具上投下斑驳的阴影:"除非他心中有比蛊毒更强烈的执念"
"你骗我!"温雪衣将药瓶砸向他,琉璃瓶在墙上炸开,碎片四溅,"你说过这药能让他爱上我!"
拓跋宏轻松避开,像猫戏弄垂死的耗子:"温小姐,游戏才刚刚开始。"他丢下一个锦盒,盒盖上的北狄狼图腾在月光下森然可怖,"三王子最后给你的机会。"
盒中蓝宝石匕首泛着幽光,刀刃上细细的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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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仙楼·同一时刻
盐池倚在朱栏边,把玩着从刺客身上搜出的令牌。楼下笙歌隐隐,他却盯着令牌背面那个奇怪的符号出神。蘸着酒水在桌上临摹——赫然是前朝皇室的徽记,那朵半开的荼蘼花他再熟悉不过。
"有意思"他望向摄政王府的方向,琉璃眸中映着万家灯火,"风月,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那枚从不离身的玉佩,玉佩背面,刻着同样的荼蘼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