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0年
博浪沙)
青铜车轼上的玄鸟纹浸着凛冽雪光,赵高攥紧缰绳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认出了道旁枯枝间闪烁的冷光,那是本该锁在武库深处的墨家九石弩。三日前蒙恬亲兵押送辽东的十二架连弩,此刻弩机齿轮正咬合着齐地海盐商帮特制的双鱼结麻绳,箭簇淬炼的燕地狼毒汁在雪地上蒸腾起诡异的青烟。嬴政的朱笔在南阳郡田亩清册上悬停,一滴血珠从郎中令王贲臂铠的虎头吞口坠落,正渗入竹简"使黔首自实田"的"田"字,将律令染成刺目的赭色。
"陛下,是改良过的九石弩。"王贲的喉结滚动着,指腹抹过箭杆上的双头蛇纹,"楚国工师的标记。"帝王未抬眼,台宫排水暗渠图样重叠。十年前韩相府灭门夜,父亲焦黑的掌心里就攥着这枚玉珏,裂痕间沾着廷尉李斯门客特有的青麟砚碎末。此刻玉珏内侧的陨铁薄片与十二金人机关共振,在冰面刻出唯有墨家巨子能识的星图密文。
章台宫的兽炉青烟缭绕着扶苏的袍袖,犀角佩坠地的脆响打断了他校正《徙民名册》的笔锋。去年白芷赠佩时的告诫在耳畔回响:"犀角遇狼毒则裂,遇丹砂则鸣。"佩身裂纹中渗出的青黑黏液,正与太医令呈报的戍卒暴毙症状相符。俯身拾佩时,漆案倒影中掠过楚国乐婢的茜色裙裾——那女子昨日因私调琴轸被鞭二十,此刻蹒跚步伐却暗合《孙子》"半进半退"之数,染血的麻履在青砖上拖出断续的井陉关地形。十二金人的长戟阴影斜贯丹墀,最东侧巨像足底新糊的燕巢泥簌簌剥落,辽东朱砂混着骊山黏土的气息,与长城戍卒密报的封泥通出一炉。
云梦泽的官船正在收帆,芈昭的指尖抚过七弦琴腹,冰蚕弦下压着的九嶷山舆图泛起涟漪。当她拨动变徵调时,琴轸暗格内机关轻响,三根淬毒银针没入船板——针尾刻着的"郢"字,与骊山陵溺尸掌心的烙印如出一辙。船舱底层的霉斑间,三百具包铜木俑悄然转向,它们足底的机关齿轮与咸阳失窃的金人部件严丝合缝。浪涛拍打船身的节奏,竟暗合着琅琊台下徐福鹿卢剑划破星图沙盘的声响。
盲眼卦师在咸阳东市捏碎蓍草,龟甲裂纹中浮现出阿房宫壁画的饕餮纹。他的木杖敲击到第三块地砖时,暗渠突然传来机关转动的闷响——这正是扶苏督造的排水暗闸,此刻却涌出混着蜀锦丝线的血水。卦摊旁蜷缩的楚国阉童突然抽搐,溃烂的掌心露出半枚"郢爰"蚁鼻钱,钱孔中穿着的赤发与三年前东郡方士的头颅如出一辙。荧惑星掠过心宿的刹那,十二金人铜冠内的燕地死士正在篆刻咒文,凿下的铜屑飘落在蒙恬"胡马异动"的密报上,朱批字迹渐渐被锈迹吞没。
博浪沙官道上,嬴政染血的指尖按在车舆螭纹暗格,焦黄的机关兽图谱正渗出血迹——"以磁御铁"的篆字在九年后将成为扶苏破解匈奴铁甲阵的秘策。东南天际的赤芒暴涨中,他忽然想起昨日少府令颤抖的禀报:骊山陵的水银河倒流三日,冲出了楚将项燕的断戟,而那戟刃上刻着的"扶苏"二字,与辽东戍卒在长城夯土中发现的人偶咒文笔迹完全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