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仙侠小说 > 赤绣冥嫁 > 第2章 县志残页

:《县志残页》
南城的旧书摊总在阴雨天才会摆出。陆瑶撑着油纸伞穿过青苔斑驳的巷口,看见青石板上散落着几页被雨水泡胀的古籍,墨迹晕染成模糊的血斑——就像昨夜她在镜中看见的、顺着墙纸蜿蜒的血字。
“姑娘要找什么?”戴瓜皮帽的老者从竹椅后探出头,镜片上蒙着层灰雾,“地方志倒是有几本,不过都带些不干净的故事。”他浑浊的眼珠扫过陆瑶手腕上的红痕,枯瘦的手指敲了敲身边积灰的木箱,“尤其是城南那档子事,十年前雷火一烧,连坟头都冒青烟。”
木箱里躺着半本《南城风物志》,封面烫金的“民国”二字已剥落大半。陆瑶翻到泛黄的残页,霉斑间赫然印着“陆氏冥婚”四个朱砂字:“民国二十年,城南李府次子暴毙,托梦需配阴婚。李府以‘八字相合’为由,强娶陆家长女巧云。七月十五子时,女子着赤绣嫁衣入往生轿,轿封七道符,埋于乱葬岗槐树底。三日后,陆家老宅突发大火,族谱中‘巧云’之名被火焚去,唯余残页记:‘绣线锁魂,血契不毁’。”
纸页间夹着张褪色的剪纸,正是那顶红绸花轿,轿帘上的并蒂莲绣纹与她见过的嫁衣分毫不差。更令她心惊的是,剪纸边缘用蝇头小楷写着:“每代陆氏女记二十,必受嫁衣感召。破咒者需寻‘往生牌坊’,取槐树血、锁魂铃、断发祭——”
后半句被虫蛀了,只余“养女”二字清晰可见。
“啪嗒”——雨滴砸在纸页上,陆瑶慌忙合上县志。老者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掐进红痕:“十年前那场火,烧的是陆家祠堂。救火的人说,梁柱上缠着条红绸,绣着的莲花全是血泡的。”他压低声音,“现在城南的槐树,每到雨夜都会传出哭声,像有人被缝在轿子里喊‘放我出去’。”
陆瑶猛地抽回手,油纸伞骨硌得掌心生疼。她付了钱转身就走,怀里的县志残页却在发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顺着指尖爬进血管。经过巷口的古井时,水面突然倒映出她身后跟着个穿嫁衣的影子,绣线在水中化作红色游丝,正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缠。
回到家时,天已全黑。陆瑶刚打开灯,就听见衣柜里传来“咔嗒”轻响——是金链碰撞的声音。她记得早上出门前明明将嫁衣锁在柜底的樟木箱里,此刻箱盖却大敞着,赤绣嫁衣端端叠在最上层,腰间的金链少了两枚铃铛,链尾的缺口正对着她手腕的红痕,像是从她身上剜去的血肉。
“叮——”
床头的铜铃突然自鸣。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绳结上还缠着几根白发。陆瑶伸手触碰,铃身却烫得惊人,映出的倒影里,她的身后站着个戴黑纱的女人,手中举着半盏引魂灯,灯芯上跳着的竟是蓝色火焰。
“阿瑶,别看镜子。”母亲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陆瑶猛地转头,梳妆台的镜子不知何时蒙上了雾气,有人用指尖在上面画了幅简笔画:红绸花轿、七道锁、还有个被绣线缝住嘴巴的新娘——与县志残页上的剪纸一模一样。
更诡异的是,雾气渐渐凝成血珠,顺着镜面上的“陆”字往下淌。当血珠滴到“女”字时,整个镜面突然剧烈震动,她看见镜中自已的嘴角裂开,露出与黑纱女人相通的青灰牙龈,而衣领下,赤绣嫁衣的领口正缓缓浮现,像是从皮肤里长出来的。
“笃笃——”
敲门声在午夜响起。陆瑶攥着县志躲在门后,听见门外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像有人穿着嫁衣在原地转圈。从猫眼望去,楼道里空无一人,却有串水渍脚印通向电梯,每个脚印里都嵌着片并蒂莲的绣线,花瓣上凝着未干的血迹。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古月斋的陈叔发来的消息:“今天整理仓库,发现你碰过的木箱底部刻着字——‘民国二十年陆巧云制’。对了,你注意到箱内的血腥味了吧?那是用处女指尖血混着棺材漆染的,专门勾魂。”
陆瑶盯着屏幕,后颈一阵发凉。她忽然想起,母亲生前总在她生日时用红线替她扎头发,说这样“鬼怪不近身”,可去年生日后,红线突然换成了金链,链尾的铃铛正是木箱锁扣的形状——而现在,那枚铃铛正在她腕间发烫,链身不知何时缠紧了两圈,像条要钻进皮肤的赤练蛇。
“阿瑶——”
衣柜里传来低哑的呼唤,分明是母亲的声音。陆瑶颤抖着推开柜门,嫁衣突然如活物般扑出,绣线缠住她的脖颈。在失去意识前,她看见嫁衣内侧绣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全是历代女子的名字:“陆秀芳,十九岁替嫁;陆文娟,二十岁缢亡;陆小萍,十八岁……”
最下方新绣的名字,正是“陆瑶”。
当她再次醒来时,县志残页摊开在膝头,被泪水洇湿的纸页上,原本虫蛀的部分竟显露出新的字迹:“养女亦为陆氏血,锁魂铃响无归路。”而床头的铜铃不知何时换了模样,绳结上的白发变成了红绸,铃身刻着的,正是“往生牌坊”四个字。
窗外,雷声轰鸣。陆瑶望向城南方向,看见天际线处闪过半座石牌坊的轮廓,上面“往生不返”四个大字被闪电照亮,而在牌坊下,有顶红绸花轿正在雨中摇晃,轿帘上的并蒂莲绣纹随着闪电明灭,时而是血色,时而……是空无一物的素白。
她摸向手腕的金链,发现链尾的缺口不知何时补上了——用的是她昨夜掉落的头发,每根发丝都被绣线紧紧缠绕,像是被人从头皮上生生剜下来的。
而衣柜里,赤绣嫁衣的位置空了。
地板上,有行血脚印通向阳台,每一步都在留下半朵并蒂莲的印记。当陆瑶走到窗前时,看见楼下的槐树影里,站着个穿嫁衣的女人,正仰头望着她微笑,黑纱下露出的左眼角,有道与她镜像对称的疤痕——
就像,从她的倒影里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