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时节,乍暖还寒,寒风从四面八方灌入,门窗“呜呜”作响。
姜娇娇蜷缩在单薄破旧的被子里,身上冷热交替,脑袋昏昏沉沉。
她醒来有一阵了,但意识被困在黑暗里,这具身体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带着独属于原主的情感与温度,猛地灌进脑海。
她怎么也没想到,累到极致的结果不是猝死,是穿越。
作为手工技艺向的良心博主,姜娇娇有个“匠心记”的大ip,近百期的作品无论是雕漆隐花、蚕丝绢花还是传统没事,她都会亲自学习体验,再进行创作和拍摄。
最近收尾的项目太多,熬了几个大夜修改视频,没撑住昏了过去,一睁眼就到了这不明朝代,成了农家破落户家的独女。
原主是东石村姜家三房的独女,十五岁,也叫姜娇娇,因为家贫一直性格软弱胆小,前日饿晕在河边,失足掉下水,虽没淹死,可这乍暖还寒的初春,一场高热发起来也是要了她的命,这才有了现在的姜娇娇穿过来。
慢慢的姜娇娇能够感受到身下坚硬的床板,鼻尖萦绕着一股霉味,她努力尝试着睁开了眼睛。
坑洼不平的黄土地面,墙面脱落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泥胚,一张三条腿的小桌歪歪斜斜地摆着,靠一块石头勉强垫起缺失桌腿的那侧,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桌上有只缺了口的粗瓷碗。
姜娇娇想要起身一探究竟,谁知这身子却不听使唤,浑身像灌了铅似的。
想张嘴喊人,喉咙却干得冒烟,只能发出几声沙哑的气音。
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在小声说话。
“大胜,你别犹豫了,把娇娘卖去大户人家当丫鬟吧,那大户人家的丫鬟也比现在的家里强!不然,指不定哪天又饿晕过去。
”一个嗓音沧桑的老妇人急切的说道,要不听这话里的事,光看语气还真以为是真心打算。
“是啊,这女娃过不了几年也要嫁人,早送晚送的,有啥区别呢?反正都是指不上。
”接着就是一个男性老者的不耐烦的声音。
“爹娘,等娇娇醒了再说吧。
”姜娇娇这无名火蹭的就上来了,这卖了原主好给他大孙子娶媳妇的好算计,算盘珠子都崩脸上了!她这个呆爹爹还不明所以!姜老太爷夫妻育有三个儿子,只有老姜长吉,生了一个儿子姜小川。
老二姜长平因青年时受伤,导致身有残疾,一直未娶妻。
老三姜长胜,也就是原身的父亲,和妻子赵氏只生了姜娇娇这一个女儿。
姜老三家一直都是普通农户,靠天吃饭,收入也就是那仅有的一点点粮食,一家人老实巴交,也没别的门路。
自从去年闹旱灾,余量吃到现在也已经撑不住了。
姜老太爷一直重男轻女,眼见着老大家的小川要下聘娶妻,钱又凑不上,正巧原身饿晕病倒,便把主意打算到木讷的老三身上。
“这是说给谁听呢!卖了孙女给孙子娶媳妇,可真是天打雷劈的好爷奶!”姜娇娇悄悄下床,猛得打开窗户。
一声怒吼传出来,吓得外面三个人一激灵,尤其是那姜老太太,本就心虚,险些跌坐在地上。
“想用我换钱给你孙子,也不怕他有命挣没命花!”姜娇娇死死的盯着姜老太太,怒极反笑,眼底散出阵阵寒意。
姜老太太让她的眼神镇住,竟说不出什么。
“死丫头,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疯了不成!”姜老太爷反应过来,冲着她骂道,扬起手就要打上去。
手却被姜娇娇擒住,虽然她还尚且虚弱,但这姜老太爷实在是年老体弱,力气真是寥寥。
这个举动更是震惊了他们,都呆在了原地。
“小川要娶的是丰乐村张家四房的二女儿,听说张家可不似有些人家蛇蝎心肠,对女儿可是宝贝的很呀!”姜娇娇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他们。
接着笑意慢慢淡去,变成一脸冷色,贴在姜老爷子耳边大声的说,“不如我去提前知会一下他们,嫁过来要是生不了儿子,女儿可是要拿去卖钱的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觉得很不错啊?”“你!不可胡说!”姜老太爷夫妻俩虽然生气,可这心思被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也怕激怒了这疯丫头,做出什么荒唐事。
“是我胡说?还是我眼瞎耳聋?你们站在这里是干嘛来了?年纪这么大了做这事也不怕折寿!”姜娇娇说完还冲地上呸了一声。
姜老爷子的气不打一出来,又被姜娇娇这突然的变化惊的不知所措,喘气都不匀活了。
“爹娘,娇娇刚醒,许是头脑还不清醒,你们先回去吧。
”姜长胜现下已经明白了父母的来意,心中也是一片凉意,帮女儿扯了个利益,面无表情的下了逐客令。
看着他们要起身往外走,姜娇娇又幽幽的说,“你们以后可别吃饱了撑的别打我的主意,小心……”这声音传到二老耳朵里,不知怎的居然打了个冷颤,脚步更快了些。
眼看他们走远了,院里灶房的屋门开了,走出来个荆钗布裙的妇人,看着三十有余,皮肤有些粗糙,面上还有两道沟壑似的法令纹,平添了不少年岁,这便是原身的母亲赵氏。
她眼眶泛红,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碗走过来,走进后看着姜娇娇,眼中燃起惊喜的光,刚才在屋里,她将对话都听的一清二楚,虽然有些心惊胆战,可又觉得这样十分痛快。
再次看着自己的女儿,觉得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喝了药,姜娇娇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傍晚时分再次醒来。
身体感觉恢复了大半,头脑也清明了许多,便开始在家中转悠,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东石村依山傍水,姜家就坐落在村子的最东的边缘一排,前面没有遮挡,从院子里就能看到田野和不远处的群山,只是这山的形态总觉得很眼熟,姜娇娇也没再多想。
被竹篱笆围起的小院,由磨得发亮的青石板路分成两半,院子东侧,架着一架饱经风霜的石碾。
东边墙角歪着个粗陶水缸,水缸旁斜倚着两个木桶和扁担。
西墙靠墙摞着半人高的柴火垛,旁边放着把削得锋利的砍刀。
家中的家具也十分简单陈旧,被子也都是打着层层补丁,典型的贫农家庭啊。
原身家有几分薄田,主要靠姜长胜耕种,赵氏因生孩子伤了身体,一直体弱,便在家里照顾原身,做点手工活补贴家用,生活只能勉强维持下去。
“娇娇,吃饭了!”赵氏的声音打断了她了思绪。
走到堂屋的桌子旁,姜长胜已经坐下了,姜娇娇因着他上午的犹豫,有些不想理他。
径直坐下后,看到桌上放着一盘蒜苗干咸菜,三碗清可见底的稀粥,几个粗粮窝窝和一个鸡蛋。
看着她疑惑的盯着鸡蛋,姜长胜解释道:“听说你生病,你二叔送了几个鸡蛋,你吃,补补身体。
吃完饭咱们去一趟,他要我们帮点忙。
”姜娇娇在记忆里思索了一下,原身的二叔是十几岁的时候上山被野兽袭击,不光伤了根本不能生育,还跛了一只脚,所以一直未曾娶妻。
大哥一家嫌弃他老光棍,怕影响小川说亲,便在前几年撺掇了分家。
姜老太爷夫妻肯定是跟着有孙子的老大家,还带去了所有家当。
原身家与二叔关系不错,有时需要搬搬抬抬也会叫原身一家过去帮忙。
二叔会些木工,又只有自己一人花销,日子过的相对宽裕些,这几年遇到难处的时候,都是他伸出援手,。
木工?姜娇娇心想,这不是就是同行嘛,正好去学学传统技艺!做木工活动静大,二叔便把房子盖在村庄的东南角,都快住进了庄稼地里。
两家离得不远,没走一会就到了,姜娇娇看到院子里摆放了许多长短不一的木材,地上散落着一些木块和锤子,墙壁上挂着斧子、锯子、刨子之类的工具。
她拿起那些处理过的木块,仔细端详起来,木头处理的很光滑干净,形状也很周正,不难看出其中扎实的基本功,再抬眼看,便看到二叔从屋里走了出来。
“好孩子,你好些了吗。
”他面带微笑的说道。
姜娇娇应了声,又补充道“谢谢二叔的鸡蛋。
”二叔转头告诉姜长胜哪些木材需要搬到哪个位置,便一起忙活起来。
收拾妥当后,二叔拿水壶给他们倒水,姜娇娇看他桌上堆了一堆相似的图纸。
“二叔,你这是要做个啥?怎么画了这么多图纸”“这是县城里一家寻来的,说是房间小,让我给设计个房间里能放下的尽量大的床,我这换了好几个方向做床头,这床也就是这么大了!”说罢,便喝水歇息起来。
姜娇娇走过去,拿过纸笔,开始画起来了。
其实二叔这个床设计的已经是很简洁了,但是可以通过卡扣让床变成可伸缩的。
不一会她便画好抽拉床的样式,拿给二叔看:“如果床可以折叠活动,只在晚上伸展出来,便大了许多面积。
”图中的抽拉床,床面由木条排列拼接而成,交错的木条分别固定在两侧,就像两个梳子严丝合缝的拼在一起,拉开后则是原来床面的两倍。
“妙啊!实在是太妙了!丫头,你这是从哪学来的!咱们娇娘可真是个宝”二叔激动的拿着图纸在院里大步来回。
突然二叔转头对姜长胜正色道“老三,咱娘之前不止一次说要卖掉娇娘,你可别犯糊涂!你养不起就送给我!”姜长胜心虚的点了点头,又看了姜娇娇一眼,他之前真的有些动摇了,可今日知道了爹娘的算盘,真是心寒又愧疚。
姜娇娇笑了笑没回应,只说道:“二叔,你这床做出来了,可要记得打上记号,好让他们知道是你这个巧匠做的!”在原身的回忆里,因为是女子而收到不公平的对待太多了,有来自姜家长辈的,也有来自时代的风气的。
而二叔给予她的却是少有的真诚的关爱,大约是因为他也很想拥有一个孩子,无论男女。
回到家后,姜娇娇便倒在了床上,回想来到这里的一整天,陌生的世界,贫穷的家境,从天而降的家人……倦意裹着愁绪漫上来,也终于跌进混沌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