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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雪晴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她仗着肚子时常恃宠而骄。
最开始的雍明立喜欢她这份小任性,哄着,纵着。
直到楚雪晴摔碎第七套茶具时,雍明立正在批阅边关急报。
碎瓷片溅到他墨迹未干的调兵手谕上,恰巧盖住殊春二字——那是他无意识写下的名字。
殿下看看这些刁民!
她扯开纱帘,露出被鸡蛋砸肿的脚踝,今早竟有贱婢往臣妾轿子里塞诅咒娃娃!
绢人胸口插满银针,针脚却用的是雍明立赐给殊春的冰蚕丝。
您答应过要处死那些乱嚼舌根的...
她突然掀翻案几,边境沙盘轰然倒塌。
代表武国军队的黑旗插在雍明立靴尖前,旗杆上缠着殊春当年系上的平安结。
雍明立的眉心狠狠抽
动了两下,仿佛有什么无法掌控的东西从指尖溜走。
三更的梆子刚响过,雍明立就被一阵刺耳的碎裂声惊醒。
雍明立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突然想起殊春从不会这样。那个总在雷雨天默默为他添衣的暗卫,连被他踹断肋骨时都记得先把窗关严。
这样的日子试探无休止的开始。
本妃要那枝最高的海棠!楚雪晴指着三丈高的老树尖叫。
当小太监摔断腿被抬走时,雍明立终于忍不住皱眉:雪晴,适可而止。
殿下嫌我烦了楚雪晴突然扯开衣领,殿下说了会爱我一辈子的......
雍明立头疼得揉着眉心。
为了让楚雪晴的孩子名正言顺,雍明立将染着鸽血的帕子掷在龙案上,太医战战兢兢地在《起居注》记下:暗卫殊春承宠有孕。
翌日,弹劾殊春祸乱宫闱的奏折便淹没了御史台。
楚雪晴只得被困在缀满安神铃的椒房殿,听着宫外百姓的咒骂。
妖女!臭鸡蛋砸在窗棂时,暴怒之下她竟砸开偏门,却在朱雀街被泼妇揪住发髻:贱人!你敢陷害本宫的孩子!
雍明立接到急报时,正被皇帝收回虎符。
你养的好暗卫!九龙玺砸碎他额角,现在满城都知道太子府的暗卫恃宠而骄跟泼妇当街打架,连西境军报都被弹劾奏章压下了!
鲜血模糊视线时,他忽然想起殊春——那个永远安静跪在殿外,连呼吸都为他调节的影子。
秋雨淅沥的黄昏,雍明立踹开了大佛寺的朱红山门。
可找遍了每一间禅房,都没找到殊春的影子。
人呢!他一把掐住住持的喉咙,鎏金护甲陷进苍老的皮肉里,那个每日来点长明灯的暗卫呢
老僧浑浊的眼珠转向佛龛,那里堆着数百个褪色的福袋,每一个都绣着愿殿下得偿所愿,可最新的那个,落款竟是三年前。
殿下明鉴......住持咳着血沫,自您大婚那日起,再无人为东宫祈福,也没有女眷到来。
暴雨突然倾盆而下。
雍明立站在空荡荡的禅房里,看着墙上未干的血手印——那是殊春最后一次来时毒发呕血,按在墙上留下的。
供桌上摆着一枚褪色的平安符,他拆开,里面掉出半块暗卫令牌,背面刻着殊春绝笔。
不可能......他指尖发颤,突然暴怒地掀翻供桌,她明明——
脑海中闪过成亲那日,殊春跪在阶前,仰头看他时那双平静到可怕的眼睛。
殿下,此去珍重。
他原以为那是恭顺,如今才惊觉,那是诀别。
来人!,把东宫所有暗卫派出去,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抓回来!
侍卫战战兢兢上前,殿下,方圆十里的人家都问过了,殊春姑娘的确没有来过大佛寺......
雍明立的眼睛红得滴血,那就去找,这里没有,去京城,京城没有就去整个清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等所有侍卫走远,雍明立踉跄着跌坐在蒲团上,指尖触到佛龛下的暗格。
里面静静躺着一封信,纸页泛黄,字迹晕染,像是被泪水打湿过又干涸——
雍明立,你我之间,生死陌路。
落款是大婚当日的时辰。
雍明立突然咳出一大口鲜血,心脏仿佛中了蛊。
三日前楚雪晴还笑着说:那贱婢定是躲在哪个角落,等着殿下垂怜呢。
可殊春早就走了。
在他满心以为她仍痴心等候的时候,在他享受着楚雪晴的温存时,在他以为她永远会像条狗一样爬回来时——
她早就不要他了。
她真的......一次都没来过他低声问,像是问别人,又像是问自己。
无人应答。
雍明立攥紧那张信纸,指节发白。
他忽然想起——
她最后一次跪在他面前,低眉顺眼地说:殿下,殊春此生,绝不违逆您半分。
她在他大婚前夕,没有哭闹,没有质问,只是轻轻合上了门。
他甚至没多看她一眼,只当她以为要嫁给自己欢喜得发疯,
只当她是识趣,自己去了大佛寺。
可原来......
她根本没打算等他。
她早就决定,此生与他,再不相见。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寺院的青石板。
雍明立站在雨中,忽然觉得可笑。
他以为她永远会等在原地。
可她早已抽身离去,连背影都不曾留给他。
殊春......他低喃她的名字,却无人回应。
他终于明白——
她不是他的暗卫,不是他的刀,更不是他的所有物。
她只是......不要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