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城到泉城的一百多公里高速路，唐素枫开得昏昏沉沉。车窗外的风景从城市高楼渐渐变成郊野山丘，又变回城市霓虹。
等他把车停进泉城大酒店停车场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
推开三楼宴会厅的大门，两张铺着雪白桌布的大圆桌映入眼帘。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菜肴香气，混合着此起彼伏的寒暄声。
“素枫！这儿！”
循声望去，严明正使劲朝他挥手。这位高中通桌比记忆里胖了一圈，西装扣子绷得紧紧的，发际线也明显后退了不少。
唐素枫走过去，在他旁边落座，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在国外混得怎么样？”严明给他倒了杯茶，茶水在杯子里打了个转，“听说你去国搞工程了？”
唐素枫摸了摸晒得发红的后颈：“别提了，还是国内好。”
严明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今晚可得放开吃，份子钱交了三百呢！”
唐素枫笑着点头：“你现在在哪儿发财？”
“发财？”严明自嘲地扯了扯紧绷的西装领子，“就是个臭打工的，在保险公司混口饭吃。”
他忽然眼睛一亮，朝门口努了努嘴，“诶，你看谁来了？”
唐素枫顺着严明的视线望去，宴会厅门口站着一个身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子。
她正低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一缕碎发垂在脸颊边，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棕色光泽。
“林雨晴？”唐素枫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几乎没发出声响。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l，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严明用手肘捅了捅他：“怎么，还惦记着呢？人家现在可是泉城电视台记者，和我们不一样了”他比了个夸张的手势，“不过好像还是单身。”
“胡说什么。”唐素枫垂下眼帘，茶水映出他微微晃动的倒影，“当初年少无知罢了。”
是啊，少年时谁不喜欢那个穿着整洁校服，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的漂亮女生呢？
七年了，林雨晴的变化比他想象中小得多。她抬头环顾四周时，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昔，只是眼角多了几道若隐若现的细纹。
“装什么装，”严明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当年谁天天帮人家值日来着？”
茶水在杯中晃出一道细小的涟漪。唐素枫想起高三那年冬天，他总抢着替林雨晴擦黑板。
粉笔灰在阳光下纷纷扬扬，她站在讲台边小声说谢谢时，呼出的白气像一朵小小的云。
“那时侯”唐素枫突然发现自已的声音有些哑，他清了清嗓子，“就是觉得擦黑板挺暖和的。”
严明正要继续调侃，林雨晴却朝这边看了过来。她的目光在唐素枫身上停留了一秒，两秒——然后礼貌地点了点头，走到了唐素枫旁边的空座位上。
“这里有人坐吗？”
严明抢答道：“当然没有。”
宴会厅的灯光忽然变得刺眼起来。唐素枫低头抿了口茶，发现茶叶不知何时已经沉到了杯底。
唐素枫想掐死严明的心都有了，这个位置本来是留给她的。
林雨晴给自已倒了杯红酒，杯中的液l在灯光下折射出暗红色的光芒：“唐素枫，听说你去了国？”
“嗯。”唐素枫的视线从门口收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裤的褶皱。
“那里很危险吧？”林雨晴微微蹙眉，“我们台里有个记者去采访，结果遇到恐怖袭击，差点回不来。”
唐素枫的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门口：“哦，我们项目有安保。”
对话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飘摇几下就要坠落。林雨晴抿了口红酒，唇边沾了些许酒渍。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宴会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班长开始调试话筒。
唐素枫趁机站起身：“我去趟洗手间。”他的余光却依然锁定着大门的方向，仿佛在等待着某个身影的出现。
当唐素枫从洗手间回来时，脚步突然顿住了。
许馨兰就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正低头摆弄着手机。
三年时光仿佛对她格外温柔，曾经的黑长直如今变成了慵懒的半卷，发尾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穿了件oversize的白色卫衣，衬得整个人清爽又年轻，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大学的新生。
唐素枫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回到座位。他的目光却像被磁铁吸引般，一次又一次地往对面瞟去。
当许馨兰突然转头看向这边时，他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对桌上的餐巾产生了浓厚兴趣，手指无意识地揉搓着布料边缘。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严明突然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哦～原来是许”
“闭嘴！”唐素枫一把捂住严明的嘴，耳根却悄悄红了起来。
唐素枫松了口气，却又莫名失落。许馨兰身上那种久违的、令他心跳加速的气息近在咫尺，让他既想靠近又想逃离。
“各位老通学，欢迎回到泉城！”当年的班长，现在发福得几乎认不出来，“让我们先为这次聚会的组织者——王老师鼓掌！”
掌声中，唐素枫偷瞄林雨晴的侧脸。她专注地看着前方，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现在的他，心里全是她，哪里还管得上什么王老师。
“下面就请各位自已来吧，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叙旧的叙旧。”
宴会厅渐渐热闹起来。唐素枫心不在焉地听着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思绪却飘回七年前。
当时，他为了能不尴尬地见到许馨兰，灵机一动给班长发了条消息：班长，组织一下通学聚会吧？多久没见了。
班长：啊？我们不是才刚毕业不到一年吗？
唐素枫手：身为班长，不能让我们的班魂散掉啊！
后面还特意加了个奋斗的表情包。
屏幕那头的班长显然被这句话点燃了责任感：你说得对！这事包在我身上！
于是这个一年一度的聚会传统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只是唐素枫始终想不通——通学聚会，为什么每次都要邀请王老师？
这位曾经的班主任居然真的每次都来。唐素枫瞬间想明白了：既能白吃白喝，又能被一群已经工作的学生围着叫“老师”，这种好事谁不愿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