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纹霓裳
煞刀插在祠堂供桌上，刀身工尺谱泛着诡异的胭脂色。
吴前用慧眼细看，发现每个音符都蜷缩着个半透明的乐工亡魂。他们脖颈套着玉环，随刀身震颤奏响《霓裳羽衣曲》，曲调却在"小垂手"乐章处戛然而止——那里嵌着枚断裂的狼牙箭簇。
"显德四年，周世宗的破城弩箭。"王屠户用铁钳拔出箭簇，带出缕黑烟凝成婴儿面孔，"这箭射穿永嘉公主的轿辇时，你娘用玉佩挡了致命一击。"
箭簇坠地化作玉屑，吴前怀中的"寓宣"玉佩突然浮空。霓裳残谱从刀身剥离，化作金线缠上玉玦，补全的乐章竟在祠堂梁柱间显形——三百乐工虚影凌空起舞，水袖拂过处落下带血的宫花。
"看柱础！"吴道子的烟袋锅敲在供桌下。青石基座浮现南唐宫宴图，李煜正将复辟玉系在襁褓颈间，那婴孩额角金钿与吴前玉佩纹路如出一辙。
亡魂们的舞步突然凌乱。琵琶弦接连崩断，乐工们脖颈玉环尽数炸裂，头颅滚落在地仍张口吟唱。吴前握刀的手不受控地挥出"回风式"，刀锋划过宫花时，血珠在半空拼出"玉碎山河醒"五个篆字。
祠堂烛火骤灭。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织出棋盘格，每道交叉点都站着个无头乐工。他们手捧残破乐器，胸腔里传出闷雷般的《破阵子》："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
"烟萝阵！"王屠户踹翻供桌，煞刀插入地面三寸，"乾位踏七步，震宫见血封喉！"
吴前靴底粘到腥滑液l。慧眼所见的地面棋盘，竟是用三百乐工的血绘成。当他踩中"天元位"时，所有亡魂突然转头——脖颈断面伸出骨刺，暴雨般射向祠堂牌位。
"离火焚天！"吴道子掷出桃木剑，剑尖燃起青火。火焰触到骨刺瞬间，吴前看见每根骨刺上都刻着微缩的《浪淘沙》，词句随燃烧显露真容："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煞刀突然自鸣。
吴前被无形力量牵引着舞出全套"斩尸三式"，刀锋过处，亡魂的骨刺尽数熔入刀纹。当最后一式"揽月"收势时，刀脊工尺谱已延伸至刀锷，缺失的"小垂手"乐章被血玉纹填补完整。
祠堂梁柱轰然坍塌。
烟尘中浮现李煜虚影，他手中玉杯倾洒的鸩酒，正与吴前玉佩吸收的毒液一模一样。当虚影唱到"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时，所有亡魂突然跪地，将残破的乐器捧向东南方。
"寅时三刻，邙山阴气最重处。"王屠户割破手腕，将血涂在煞刀吞口，"该让这把刀见见旧主了。"
乱葬岗的雾气泛着尸绿。
吴前握刀站在李仲寓衣冠冢前，碑文"太子寓"正渗出血珠。当煞刀插入裂缝的刹那，地底传出编钟轰鸣，七十二具青铜棺破土而出，棺盖上均刻着《霓裳羽衣曲》不通乐章。
"开眼！"吴道子将乌鸦血抹在他眼皮。慧眼穿透铜棺，看见每具棺内都蜷缩着乐工尸身，他们手中乐器与祠堂亡魂所持一一对应。第七十二具棺内躺着戴金丝面具的男子，面具下赫然是吴前的面容。
煞刀突然脱手飞向铜棺群。
刀身工尺谱投射在地面，形成巨大的八卦阵图。乐工尸身随曲调爬出棺椁，他们的关节被金线操控，奏出的音符在空中凝成南唐疆域图。图中长江流域闪着血光，正是吴前昨夜在槐树林所见玉玲珑的位置。
"戍卫金陵！"戴面具的"吴前"突然开口，声如金铁交鸣。乐工尸群列成鹤翼阵，箭矢从锁子甲缝隙射出——每支箭都刻着显德四年的日期。
王屠户的獬豸刺青完全剥落，化作兽灵扑向尸群。独角刺穿面具人胸膛时，吴前看见他l内藏着半枚玉玲珑，与槐树下挖出的那枚严丝合扣。
地底突然伸出白骨巨手。
吴前被拽入墓穴的瞬间，煞刀工尺谱突然活了过来。音符如蝌蚪游进他七窍，在识海中重组成母亲李莫哀的身影。她正在太庙跳祭舞，每个转身都对应《霓裳羽衣曲》的节点，而庙柱的阴影里藏着个戴斗笠的男人——后颈刺着吴青山的符印。
"破！"现实中的怒吼与幻境重叠。吴道子用桃木杖劈开骨手，吴前跌出墓穴时，怀中多了卷金丝袈裟——正是昨夜佛光中出现的少林至宝。
晨光穿透雾霭时，煞刀已锈迹斑斑。
吴前在刀柄发现新生的纹路：三百乐工亡魂化作藤蔓缠绕獬豸，而藤尖开出的血色宫花，正是母亲最爱的垂丝海棠。王屠户的刺青处只剩溃烂的伤口，他说这是"刀魂认主"的代价。
祠堂废墟中，吴道子正用烟袋锅勾勒地脉图。乌鸦血混着香灰，在青砖上画出汴京皇城轮廓，而十二处暗门的位置，竟与煞刀工尺谱的节点完全吻合。
"今夜子时，该去会会老朋友的棺材了。"老头子往吴前后背八卦图按了把朱砂，刺痛感直窜天灵。东南坡传来闷雷，七十二具青铜棺正在缓缓沉入地底，最后一具棺盖上赫然刻着吴前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