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市公安局刑警队办公室，四张拼接的办公桌上堆记案卷和咖啡杯，墙上的白板贴记现场照片和关系图。一台老式显示器正嗡嗡运转，连接着原野从茶馆和古玩店带回来的针孔摄像头录像。
窗外又一阵雨声淅沥，茶水间的咖啡机咕嘟作响，陈大川叼着半根没点的烟，眯眼盯着屏幕：“这人连根手指都没露出来，真是够警惕的。”
控屏幕的冷光映在原野的脸上，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画面中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背影瘦削，步伐急促，始终没有露出正脸。
原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杯里的黑咖啡早已凉透。他的脑海里闪过苏云起的样子——那个在茶馆遇见的男子，眉眼温润，说话时总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泛着浅浅的栗色。
“倒回去，再放一遍。”
原野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连他自已都没察觉的紧绷。
周小鸥敲击键盘，画面回放。鸭舌帽男人走进茶馆时，微微偏头，后颈处露出一截硬质的黑发，发尾倔强地翘起，和苏云起那柔软服帖的栗色头发截然不通。
原野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不是他。
这个结论本该让他松一口气，可心里却莫名浮起一丝烦躁。他盯着屏幕，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击，节奏缓慢而沉闷。
林夏偷瞄了眼原野紧绷的侧脸，语气有些迟疑：“怎么了？这人有什么可疑的？”
原野没回答，只是收回目光，端起咖啡一饮而尽。苦涩在舌尖蔓延，他想起了“溯云茶馆”那杯茶——温和，回甘绵长！
他到底是谁？
如果不是鸭舌帽，那他和这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溯云茶馆，云栖阁，苏云起——这究竟是团怎样的云雾？
陈大川叼着半截香烟晃悠过来，眯缝着眼打量监控屏幕，烟灰簌簌落在键盘上：“哟，原队，这都盯了人家小帅哥半个钟头了——”他促狭地撞了下原野肩膀，“咋的，看上这位鉴宝大师了？”
原野头也不抬，将咖啡杯往桌上一搁，杯底与桌面相触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他冷冰冰甩出三个字：“查、案、呢。”
“陈大川你少在这添乱！”林夏抄起桌上的报告就朝陈大川脑袋抽去，陈大川灵活地一矮身，反手就要去拧她手腕。
两人顿时在狭窄的办公区域里过起招来。陈大川一个侧步躲到转椅后，顺手抄起文件夹当盾牌；林夏不依不饶，抬腿就踹他膝盖，被他险险躲过，反而带倒了旁边的资料架。
“哗啦——”
一摞案卷应声倒地，纸张散落一片。原野终于从监控画面上移开视线，目光阴沉地扫过两人。陈大川立刻举起双手让投降状，却不小心把烟灰抖在了刚倒地的案卷上。
原野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份有关苏云起的资料上——
泛黄的档案页上，关于苏家爷孙的记录寥寥无几，连最基本的户籍迁移证明都无处可寻，就像是被人生生抹去了来时的痕迹。二十年前，苏世忠牵着年仅三岁的苏云起，出现在临川市枕溪古镇，开了一家不起眼的古董杂物店，兼让些首饰加工的活计。
——“三岁前的苏云起，究竟在哪里？”
窗外的雨点拍打着玻璃，档案室的白炽灯管发出细微的电流声，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原野缓缓合上文件。那些在脑海中翻腾的疑问，怎么也按不下去。
“20年前！”原野的手指猛地攥紧档案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档案纸页在他手中簌簌作响，这个时间点像一记闷雷在他脑中炸响！
二十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如血色般漫上心头——自已蜷缩在爆炸后的汽车残骸旁，脸上还残留着那个女人手掌的温度。她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冲天火光，她的衣服被燃烧，一枚金丝雀胸针的翅膀在热浪中扭曲变形。
那辆黑色轿车在她身后三米处炸裂时，“跑！”她最后推他的力道大得惊人，灼热气流灌进他耳朵，他看见飞溅的玻璃碎片划破她颈侧动脉，喷涌而出的鲜血在雨中绽开成扇形。原野至今仍会在噩梦里闻到那股诡异的香气——沉檀混着血肉烧焦的味道。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个尘封二十年的悬案在血液里苏醒。监控屏幕的蓝光映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将阴影拉得锋利如刀。
“林夏，”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多年的战栗，“调取二十年前周氏珠宝行所有案卷——特别是结案报告里被红笔划掉的那部分。”
办公室瞬间安静，唯有雨滴敲打屋檐的声响在回荡。林夏注视着原野紧绷的神情，看着他眼底那抹熟悉的暗芒逐渐变得锐利——每次那个案子被提起时，他眼中都会浮现这种近乎偏执的光。
“你知道那个案子的调阅权限。”林夏看着原野平静的说，“需要局长和检察院的双重签字。”
原野猛地将档案拍在桌上，厚重的牛皮纸袋在撞击下发出“砰”的闷响。他指节泛白地按着卷宗，眼底烧着暗火：“挖。把能刨出来的都给我刨出来——”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包括那些本该化成灰的。”
“我要知道——”原野突然扯松领带，脖颈上暴起的青筋一直延伸到衬衫领口，"当年结案时，那些人用红笔划掉的，到底是证据还是良心。"
办公室里骤然陷入死寂。
“原队，局长让你过去一趟。”周小鸥小心翼翼地插进一句，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原野他狠狠搓了把脸，指节抵在太阳穴上，用力按了按。“知道了。”椅子猛地向后一滑，他起身大步走向门口。
周小鸥盯着还在微微晃动的门板，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她转向坐在电脑前的林夏，小声问：“林夏姐，原队他……是不是又心情不好？”
林夏头也不抬地继续分类证物袋，冷白的灯光在她镜片上划过一道反光。
“没事。”
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技术人员特有的理性，“我再跑一遍数据比对。”她顿了顿，手指突然停在某张现场照片上——那是苏云起的侧脸特写。
林夏的目光在原野方才站立的位置停留了一瞬，她点开了苏云起的高清影像，放大、锐化、分析像素细节——原野刚才盯着这张照片的眼神，专注得不通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