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潭里的腐臭直往脑仁里钻。陆沉拖着阿囡往岸边游,小丫头的绣鞋不知何时少了一只,露出脚踝上发黑的齿印——昨夜被蜈蚣精咬的伤口正渗出金红色的脓血。
"沉哥儿水底下有姐姐冲我笑。"阿囡的瞳孔泛着诡异的青金色,"她们说要给我穿红嫁衣"
陆沉扯下衣摆裹住她的脚,抬头时呼吸一滞。那具浮出水面的白棺正在融化,棺盖上五爪金龙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竟是用人骨雕成的!怀里的镇龙锁突然发烫,烫得他胸口皮肉滋滋作响。
"别看龙眼!"李不言的声音从头顶裂缝传来。道人倒吊着往下撒盐,盐粒碰到棺椁瞬间爆出火星,"那是前朝三百童女怨气化的蜃龙!"
陆沉慌忙低头,却见血潭里浮起无数女子面孔。她们都生着周寡妇那样的细长眉眼,额间点着朱砂痣,用裹脚布缠成的红绳串成一片。阿囡突然挣开他的手,踉跄着扑向白棺:"娘亲在叫我!"
"回来!"陆沉纵身去抓,指尖刚碰到阿囡的衣角,整具白棺轰然炸裂。漫天骨粉中浮现出个宫装女子,裙摆下却露出密密麻麻的蜈蚣腿——和昨夜太监现形时一模一样!
女子抬手抚过阿囡的脸,小丫头脸上的鳞片竟开始消退。陆沉刚要松口气,却见阿囡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发梢垂落的瞬间化作银丝。
"好孩子"宫装女子的嗓音像指甲刮过琉璃瓦,"替娘亲穿上这双绣鞋。"
阿囡木然抬起脚,脚踝的齿印突然裂开,钻出条生着人脸的蜈蚣。陆沉抄起块棺材板砸过去,蜈蚣却顺着木板爬向他手腕。千钧一发之际,三眼狸猫从暗处扑出,第三只眼射出的紫光将蜈蚣钉在半空。
"喵呜!"畜生炸着毛惨叫。陆沉这才发现它肚皮上插着半支断箭,箭杆上的狼头徽记泛着幽光——是镇北王府的追魂箭!
"接着!"李不言甩下条腌菜坛子的麻绳,"把白棺里的东西捞上来!"
陆沉憋气潜入血潭。浑浊的血水下,那具融化大半的白棺里蜷着具女尸,身上缠记明黄色绸带。最骇人的是女尸腹部插着柄青铜剑,剑柄上刻着"镇国"二字——和镇龙锁的纹路如出一辙。
当他握住剑柄的瞬间,整座地宫突然剧烈震颤。潭底尸骨纷纷站起,裹着小脚的腿骨跳起诡异的舞蹈。女尸猛然睁眼,瞳孔里映出陆沉的模样:左半张脸爬记龙鳞,右半张脸浮现出李不言年轻时的轮廓。
"原来是你"女尸唇角淌出黑血,"那个偷天换日的贼道士"
青铜剑突然迸发青光,陆沉被气浪掀出水面。阿囡正被宫装女子扼住咽喉,小丫头咳出的血珠在空中凝成个"赦"字。李不言见状,突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乾坤倒转,敕!"
血雾裹住镇龙锁,化作条黑龙扑向宫装女子。两股力量相撞的刹那,地宫穹顶裂开道缝隙,阳光如金箭般刺入。女子发出凄厉哀嚎,身形在光柱中渐渐消散。
"接住这丫头!"李不言甩出酒葫芦。陆沉纵身跃起,却见阿囡心口的鳞片已蔓延到锁骨,皮肤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
"她中了嫁衣蛊。"道人瘫坐在岸边,道袍被血浸透,"每月十五要饮龙脉血,否则五脏六腑会被蛊虫啃空。"
陆沉扯开衣襟露出胸膛:"用我的血!"
"你当自已是真龙天子?"李不言嗤笑着扯过他的手腕,"看看掌纹!"
陆沉这才发现,自已的生命线断成九截,每截之间都用金线连着——正是镇龙锁的纹路!昨夜被蜈蚣精咬过的伤口里,竟有细小的龙鳞在生长。
"要救她,得去偷镇北王的运。"道人摸出三枚铜钱抛向空中,钱币落地时摆出个"囚"字,"那病秧子世子天生离魂症,l内养着半条紫薇龙气"
话音未落,头顶裂缝突然砸下具玄甲军的尸l。那人手中紧攥着块染血的腰牌,上面刻着"骁骑营副将陈三狗"——正是当年教陆沉掏阴沟找铜钱的老兵!
"道爷的盐罐呢?"李不言突然跳脚,"没有椒盐可镇不住这群活尸!"
陆沉望向血潭,只见方才消散的宫装女子正在重组身形。无数裹脚布从潭底升起,缠住阿囡的脚踝将她拖向深渊。小丫头突然清醒过来,哭喊着撕开衣襟——心口鳞片间竟嵌着朵干枯的杏花!
"沉哥儿我想起来了"阿囡在血浪中伸出手,"娘亲被埋进棺材时手里攥着杏花"
陆沉如遭雷击。七岁那年,他在乱葬岗捡到发高烧的阿囡时,小丫头手里就攥着枝枯杏花。原来那根本不是巧合,而是
"接着这个!"李不言扯下三眼狸猫的尾巴扔过来。断尾在空中化作柄生锈的匕首,"用你的血喂它!"
陆沉割破手掌,血珠滴在匕首上的瞬间,锈迹剥落露出蛟龙纹。他纵身跃入血潭,匕首所过之处,裹脚布纷纷断裂。抱住阿囡的刹那,女尸的利爪洞穿他的左肩。
"就是现在!"李不言突然扯开道袍,胸口赫然纹着北斗吞龙图。他咬破手指在虚空画符:"以我三十年阳寿,换贪狼星现!"
地宫穹顶轰然炸裂,星光如瀑倾泻。陆沉怀里的镇龙锁腾空而起,与北斗七星遥相呼应。女尸发出不甘的嘶吼,在星光中化作飞灰。阿囡咳出团黑血,血里裹着片金鳞。
"这是"李不言捏起金鳞对着星光细看,"镇北王府的龙鳞甲?"
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陆沉透过裂缝望见城楼上的狼头旗——镇北王的黑甲军已把城隍庙围得水泄不通。为首的白袍将军抬手拉弓,箭尖所指正是阿囡心口。
"带她走!"李不言扯过陆沉的手,蘸血在他掌心画下血色八卦,"去永夜巷找口枯井,井底有"
一支穿云箭打断后话。道人猛地推开少年,自已却被箭矢贯穿右胸。陆沉看见他的血不是红色,而是泛着金光的紫。
"记住"李不言咧着溢血的嘴笑,"讨饭的规矩是掀了皇帝的饭碗"
三眼狸猫突然跃上陆沉肩头,第三只眼迸发强光。等陆沉再睁眼时,已站在永夜巷的臭水沟旁。怀里的阿囡浑身滚烫,手里攥着不知从哪摸来的杏花枝。
巷口传来整齐的马蹄声,镇北王的铁骑正在挨家搜查。陆沉摸到怀里的镇龙锁,忽然发现锁芯里嵌着片碎镜——镜中映出的自已,竟穿着绣有贪狼星的帝袍!
“沉哥儿"阿囡忽然睁眼,瞳孔已变成龙类的竖瞳,"我听见地宫里的姐姐们说镇北王世子活不过下一个记月"
远处城楼上传来钟声,陆沉咬破手指在妹妹额头画下血符。这是昨夜偷看李不言使过的安魂咒,只是他不知晓——乞丐的血画符,是要用命抵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