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陈杳推开门,看见客厅里摆着半旧的布艺沙发。
她很小的时候吵着闹着要陈烬尧给她买,现在又旧又过时,上边还有她缝的两个歪歪扭扭的小人。
尽管她当时被凶了好久,尽管从那以后家里没出现过银针这种危险物品。
她又看向二楼敞着门的两间卧室。
也丝毫未变,就像她从未离开。
陈烬尧已经洗干净了她的卡通杯子。
水太凉,杯子冰手,他就拿热水烫了一遍。
随后,倒好温开水,将药粒切成小块磨圆,抖干净药粉,拿出每三天就要做一次的蜜饯,他将它们一齐放到桌上。
明天我让安天送新的日用品来。
他钻进厨房,盛汤的动作很稳,汤汁一滴都没洒,要是看到不喜欢的......
瓷勺突然磕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
就扔了。
陈杳拒绝的理由一定有很多,陈烬尧知道,又暗自记了自己一笔。
他在心里说对不起,嘴上选择性忽视她的想法,替她做好决定。
这是第一次他不尊重陈杳的意见,但他不后悔。
我......
陈杳想说不用麻烦了,她喝完这碗汤就走。
可是汤底太鲜美,排骨又足够软烂,她竟然腾升出一丝不舍。
这不是个好兆头。
获得的越多,分开时付出的就越多。
这个苦头,她已经在梁昼沉身上吃过了。
我一会儿回公司,你可以等晚上我回家时跟我一起回去,也可以呆在家里补觉。
仔仔,你需要休息。
陈杳已经将勺子轻轻搁在碗边。
陈烬尧便熟稔地接过,又盛了一碗。
她太瘦,吃的需要他额外上心,汤上边不能飘油花,香菜和醋也得按比例放。
好在他是个足够细心并且不怕困难的饲养员。
够了,小叔,我吃不下......
陈杳松了口:
我,我想先去睡一会儿,吃多了又要积食。
同一时间段,陈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设想过无数可能。
陈烬尧会冷着脸质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会像审阅合同般一条条分析对错,甚至可能直接带她去医院做检查。
她连反驳的说辞都在心里演练了三遍。
但什么都没有。
她甚至还稀里糊涂地在这里住下了。
连日的奔波和接二连三的打击到底让她身体有些撑不住,她还想看几个合同,可脑子是一点也转不动了。
一夜无梦。
而陈烬尧从市场绕路回到公司时,已经是傍晚,安天连忙带着一摞合同找他签字。
却被冷着脸的人拒之门外。
安天摸了摸鼻子,又比量了一下房门和鼻尖的距离,再次感慨陈烬尧对于尺度把握的精准度。
跟了陈烬尧六七年,对方一个眼神他都知道什么意思。
明明上午出去还一脸压不住的急切喜悦,下午回来怎么又焦虑上了。
彼时他尚且不知,和他一墙之隔的高冷老板,正在办公室里健身。
陈烬尧指尖滑过屏幕,戳了好几下江小澄,胜似母语的英文发音低哑缠
绵:
陈总最近还有需求吗,我保证比任何人做得都好。
江小澄打了好几个喷嚏,尽管恨得要命,还是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一双熊猫眼秒回:
您很缺钱吗,请您一次要一百万,杳杳现在哪有那么多钱。
不过您要是为了追她,就先帮她把她公司危机度过了。
手机一合,她应声而躺。
却在两秒后爬起来,翻译成英文又发了一遍。
......
凌晨。
陈烬尧回家时,陈杳还在睡觉。
屋内静得只能听见加湿器吐纳水雾的声响。
他又检查了一遍家具边角的防撞条,一切无误后开始在厨房备菜。
原本担心怕她突然醒来饿得慌,在炉子上温的面已经坨了。
陈烬尧这才发觉这一天滴水未进,将冷掉的面条吃干净后,他甚至还在思考应该改进的地方。
指尖碰到开关时,陈烬尧顿了顿。
最终没有按下,任由黑暗像潮水般漫过走廊。
主卧门缝里没有光漏出来,如今陈杳不需要留灯也能睡着了。
可他不开灯却难以入眠了。
这个认知让他喉间发苦,仿佛咽下一把生锈的刀片。
陈烬尧无声地推开主卧门。
陈杳睡觉时很乖,她侧卧着,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小腹上,指尖微微蜷起。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描过她的鼻梁、唇峰,最后停在她微蹙的眉间,转瞬即逝。
连光都舍不得惊扰她。
陈烬尧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他记得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那时她睡觉总爱闹腾,踢被子、翻身、说梦话,有时候半夜迷迷糊糊爬起来,光着脚就往他房间里钻,非要他拍着背才肯睡回去。
他在她的人生里缺席太多,他让她独自一人承受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