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陈杳呼吸一滞。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烬尧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覆上她的发顶:
看着我。
别怕,我在。
陈烬尧的骨相生来就带着压迫感,颧骨与下颌构成一道凌厉的折角,像是被冰刃削凿出的山脊。
那道拜她一巴掌所赐,横亘在眉弓上的浅色疤痕,硬生生将原本完美的皮相破开三分野性。
陈杳见状又垂下眼睫,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不想讲话。
她没办法做到不怕。
她怕陈家毁在她手里,也怕陈烬尧。
陈父陈母早年忙着工作,偌大的屋子只剩他们二人,她胆小,恨不得日日夜夜挂在陈烬尧身上当个树袋熊。
可也只是几次,大部分时间他对她的管教不亚于向来古板的陈父。
更何况,她铭记他那夜眼底的猩红与疯狂。
仔仔,听我说,这不公平。
陈烬尧抬手,指尖悬在她脸颊旁,终究没敢落下,当初是你径直闯进我的屋子,衣服也是你穿小的要扔的。
十岁那年你抱着小熊进我房间说怕黑,又嫌自己屋子里太亮睡不好,于是我不敢关灯,也不敢关门。
因为怕你察觉,我再三小心,但是仔仔,我只是个普通人。
微微发颤的指尖终于落在她发梢,却只挑起一缕掖在耳后。
他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绸缎,温柔得让人心尖发痒:
后来你学了男女有别,我就再没进过你房间。你说情书是隐私,扔掉又不礼貌,我就一封一封给你整理好,连信封都不曾拆开。
我教你的第一课是狠心,你怎么......只会对我用呢
陈杳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看见他西装袖口下暴起的青筋。
这个在商界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连呼吸都放得轻缓,仿佛她是什么珍贵易碎的琉璃。
仔仔,怀孕的事你可以不说,他是你权衡利弊的最佳选择,我不会过问。
陈烬尧别过脸咳嗽,再转回来时眼角泛着一抹绯红。
但至少,好好对自己。
陈杳点头,哑着嗓子问他吃没吃午饭。
这就是明晃晃地避开问题了。
陈烬尧没戳穿,只笑着说外面的饭没他做得好吃,也没他做得健康。
他打开车门,手挡在车门框上,又俯身给她系上安全带。
动作一气呵成,像模拟了无数遍。
陈杳呆呆地想,坐到陈烬尧这个位子上,身边的女人大概数不胜数。
他,早就该忘了那段见不得光的孽缘才对。
主驾驶上,陈烬尧透过后视镜看见对着眼下泛着乌青的小人儿,指节在方向盘上收紧又松开。暖阳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他盯着前方拥堵的车流,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搬来我那里住,我每天送你上下班。
陈杳被他突然陈述的语气吓得微微坐直身子。
连带着眼睛多眨了两下,泛着水润的雾气:不用了,我住公司挺好。
陈烬尧又想起那个绿色的行军床和小得可怜的薄毯子。
他就坐上去一下,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哪里能睡得好。
仔仔,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他忽然打转向灯变道,轮胎碾过减速带时重重一颠,没记错的话,这是老爷子当年当兵留下来的,快五十年的床,这就是你说得挺好
车载导航机械的女声正在播报距离目的地还有两公里,他却直接关掉了系统。
陈杳握紧安全带,盯着窗外陌生的街景蹙眉:这不是去饭店的路。
她喜欢转移话题。
他学她。
我煮了山药排骨汤。
他单手解开衬衫扣子,打开车窗,控制眼神少些往她身上偏:
你小时候半夜做噩梦,喝这个才能睡着。
后座塑料袋发出窸窣声响,陈杳回头,看见里头装着孕妇专用的叶酸和维生素。
她不再说话。
红灯亮起时,陈杳突然开车门。
陈烬尧比她更快地按下中控锁,他抬头揉了揉眉心,指腹在眉侧那道疤上停了一秒。
仔仔......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想逃跑也要填饱肚子。
被戳穿心思,陈杳收了念头。
分不清是不是太久没回半山别墅,她看了眼表。
时间分外熬人。
车停在房前,陈杳先一步下车,停在门前。
陈烬尧还在拿后座的药,看见她脚尖微微摈笼,规规矩矩地等着他开门,一瞬间幻视十年前。
他嘴角提起一个很轻的弧度,随即克制地抿平:
还是你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