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远再一次醒来，已经是半夜了。他感觉自己又烧了起来，鼻腔呼出的气热热的，口渴得很，想去倒点水喝，一起身才发现有人躺在自己身边。
郑潜鸣睡得轻，睁眼看着他，低声问：“怎么了？”
“喝水。”
“我去吧。”他把闫远按回床铺，下床倒水。
闫远渴得厉害，就着他的手咕嘟咕嘟喝了一整杯，吞得太急呛到了，郑潜鸣安抚般摸着他裸露的后颈，温度滚烫，似乎能灼伤自己的掌心。其实闫远一直有锻炼的习惯，身材保持得很好，体质也不错，少有的几次生病基本都是被郑潜鸣折腾的。
郑潜鸣又想起闫远被自己操到瘫软的样子，垂下眼皮，握着水杯的手收紧了。
“我叫一下值班护士。”
“不用，”闫远拽住他的胳膊，慢慢躺下：“别叫了。”
“你发烧了。”
“我知道，不用管，到早上就退了。”他已经烧出经验了。
郑潜鸣还是坐在床上看着他，似乎在犹豫，闫远拽拽他的手腕：“躺下吧，这样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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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潜鸣只好躺回被窝，用被子把闫远裹紧，闫远闭着眼，还是有点抖。郑潜鸣把他环入臂弯，紧紧抱着。
静谧的黑夜里，时间的流速难以衡量。不知过了多久，闫远的呼吸平缓了些，但郑潜鸣知道他还没睡着，低声问：“郑行舟今天跟你说了什么？”
郑潜鸣知道闫远不喜欢郑行舟，所以在他面前从来不说“我哥”，而是直呼其名。这点谨慎实在没必要，就算不叫哥又怎么样，血缘关系还是摆在那里，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永远是一家人，是同一个利益立场。
闫远没有诉苦的习惯，只回答：“没什么。”
郑潜鸣脸色沉下来，他很讨厌闫远对他有所隐瞒，可是看着闫远疲惫虚弱的样子，也没法发火，语气委屈地问：“你觉得我很烦吗？”
郑潜鸣很烦吗？
不论在什么时候面对这个问题，闫远都会陷入一种无奈，以及“这个事情我不太方便开口但是懂的人都懂”的心照不宣。
在一起后不久，闫远就发现了郑潜鸣在感情里非常敏感多疑，吹毛求疵到了病态的地步，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发疯，已经不能用“烦”来形容了。
最过分的一次，闫远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当时两人吵了架，事后郑潜鸣跟他道歉，可闫远还没消气，信息不回电话不接，确实有点冷暴力的意思。可是郑潜鸣比他想得还要疯，吃了几次闭门羹突然失去了理智，他忍受不了闫远的疏远，在一个凌晨竟然强行破门入室，当时整扇门连着门框被他一脚踹开，不锈钢合页飞出去砸到茶几，闫远家的茶几玻璃至今还有裂纹。
闫远被巨响惊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郑潜鸣揪起来操到几乎崩溃，最后神智不清，被迫着哭着松口说自己原谅了他。郑潜鸣那时心满意足地吻着闫远泪痕斑驳的脸，一边施暴一边还要跟他撒娇。他叫闫远老婆，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他说“老婆你不理我我真的好难受”，他说“老婆你听话好不好以后不要这样了”。闫远被操怕了，胡乱点头答应，可浑身发抖，胃里火烧火燎的，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告诉他——郑潜鸣是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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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闫远意识到了恋人的危险，只是他一方面怕提分手更会刺激到对方，另一方面还侥幸地认为对方可以被“矫正”，偷偷看了不少心理学的书籍，私底下谋划着要慢慢引导他走回正确的轨道。
闫远设计的戒断训练从见面开始。当时他恰逢毕业，忙得焦头烂额，郑潜鸣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于是24小时缠着他在一起，连面试都要陪着，不惜在大热天戴着帽子口罩，也要跟着他四处奔波，片刻不肯离身。闫远跟他谈了两次，堪称是甜言蜜语中夹着苦口婆心，又引证又例证的，核心思想大致是“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让他去做点自己的事。
郑潜鸣表现得不太开心，但还是答应了。
闫远当时舒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的训练初有成效。结果还没半个月，郑潜鸣在来找他的路上发生连环车祸，直接把自己送进了医院。
左臂和肋骨骨折，骨折断端刺破胸膜腔，造成肺脏损伤。闫远当时赶到医院，郑潜鸣已经被推进手术室，地上还有一路滴下的血迹，他心口有种窒息般的感觉，手抑制不住地发抖，感觉自己靠着墙都站不住。
郑潜鸣术后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叫闫远的名字，伸出没骨折的胳膊紧紧拉着他的手，说：“我好想你”闫远心里酸软得不行，看着他在病床上虚弱的样子，又疼又怜。等郑潜鸣身体稍一恢复，他就把人接回了家。alpha受伤后生活不便，更加粘人，再加上闫远正心疼着，什么减少见面、保持距离，统统抛在了脑后。
直到郑潜鸣彻底好起来之后，也没有再提起过。
当时还有一个细节。闫远从医院接走郑潜鸣那天，郑行舟也在场，他没有阻拦，只是意味深长地把交警的责任认定书递给闫远，上面写着郑潜鸣突然加速变道，导致车辆失控撞上护栏，进而引起连环追尾，负全部责任。
闫远当时没有多想，郑潜鸣平时开车就比较急，这次也算一个教训。
后来想起来，那是郑行舟唯一一次“好心提醒”，他试图告诉闫远：你正在跟一个不择手段的疯子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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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潜鸣看闫远一直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失望地垂下了眼。可是他很快又捏着闫远的肩膀，用威胁的语气说：“不管郑行舟跟你说了什么，你不可能再跑第二次的，就算他也帮不了你。”
闫远没有回应，只是叹了口气。
直到现在，郑潜鸣都没有意识到这段关系中最根源、最不可调和的矛盾，其实不是郑家的反对，而是他本身极度病态的感情观。
他把爱情凌驾于其他关系之上，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另一半身上，极端地追求着一种十分热烈的、全无嫌隙的爱情。为了得到高浓度的情感包裹，甚至可以牺牲一切去满足“爱人”的要求，同时也以一样的标准要求对方接纳和满足他，否则就等于不爱他。
可闫远是个有自己思想的人，爱情于他而言只是人际关系的一种，是应该有留白的感情。
闫远终于转头，郑潜鸣的眼睛生得轮廓锐利又漂亮，在黑暗中隐隐闪烁。他看着alpha的眼睛说：“我有房有工作，当初跟你分手不是因为我真的需要你妈的钱，而是因为——你在追求一种不存在的东西，这个世界上没人能达到你的要求，我也达不到。”
郑潜鸣皱着英气的眉，他显然听懂了，可是并不想接受。
多说无益，以前又不是没跟他讲过道理。
闫远知道alpha软硬不吃，说完就翻了个身，把后脑勺对着郑潜鸣，眼一闭开始睡觉。按理说自己都还在人家怀里，翻身又有什么用，可偏偏这样的小动作还真能气到小心眼的郑潜鸣，他一下收紧了横在闫远小腹上的手臂，力度恨不得把人勒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