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雾嗤笑一声,“容复,你耍这招拉本宫下水,我们两个究竟谁是小人?不过你还敢来找本宫,之前不是怀疑就是本宫拐了容笑吗?现在知道后悔来找本宫帮忙了,本宫会任由你威胁?”
容复眸色深沉,明显无心应战,默默站在原地淡声说道:“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放屁,本宫什么时候——”沈雾声音一顿,想起来后黑着脸把自己往后一砸。
容复:“我救了小福宝,你帮我救容笑,往后你我两清。”
沈雾别过头,黑着脸没好气的说:“先查她失踪那天去了哪儿。霁风。”
殿内悄无声息出现一名影卫,正是昨日架剑划伤了容复的那位,他面无表情抱拳行礼。
沈雾:“带人搜查燕京所有马车行,包括自己跑生意的私车,全都查一遍五日前有没有拉过容笑出城。”
霁风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了大殿。
容复眼尾扫了他一眼,随后才看向沈雾说:“没必要再查车行——”
“她只带了贴身丫鬟,不带侍卫,说明她去的地方不想被你们知道。她不会坐车行的马车,但现在的车行除了明面上记录的马车,还有隐在下面收黑钱跑路的,你们兄弟俩这两天跑了五遍车行,却只查面上的底下一点碰不到,能找到线索就怪了。”沈雾嘲讽道。
容家是根正苗红的大家世族,养出来的公子也是霁月清风,对污泥下藏着的泥沼一概不知。
就像上次李扬一事,容复根本没有路子去黑市查案,简而言之便是他们家都是走正道的。
而沈雾走暗道的下属一堆,黑市遍布眼线,也许这正是她和容家水火不容的原因。
容复眸色流转,忽然一脸认真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两日跑了几次车行?”
“……”
沈雾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关你屁事。还想本宫帮忙就闭上嘴巴什么也别问。”
容复眸中略带思索,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他长睫稍敛,眸中漾起他自己都未觉察到的笑意。
与此同时后悔和歉意也涌上心头,他看了眼沈雾的脖颈,那日下手虽然是气急了,幸好他还顾忌着没太用力,如今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
不过……沈雾的脖颈真白,而且又直又长,容复脑中不受控制的回想起触及时的感受,喉结用力一滚。
他飞快别过头,深呼吸后真诚道了句:“对不起。”
“嗯?”
“那日我不该和你动手。可你为何好像早就知道容笑会被绑走?”容复皱着眉问。
沈雾:“京城拐案频发,她年纪轻危险大不是很正常。何况那天我在慈照寺遇见他,她孤身一人连个侍卫都不带,我好心提醒她她却不领情,这么不听话出了事也不奇怪。”
容复知道妹妹的脾气,承诺道:“她若能平安回来,我会押着她来给公主道歉。”
沈雾轻哼了声,站起身说:“先找到人再说吧。那个丫鬟的尸体呢?带我去看看,说不定能从上头找到线索。”
“跟我来。”
容复带着沈雾一路来到容府,走下马车后沈雾步子一顿,黑着脸说:“你是不是故意把本宫骗过来,想暗下黑手?”
容复:“父亲不放心旁人,便把茯苓尸体放在了容府冰窖。”
“这个旁人莫不是说本宫吧。”沈雾想了想,如今顺天府、刑部、大理寺掌权的都有她的人,顿时就全明白了。
容复没有解释,他带着沈雾上前叩门,门房看见二人,表情皆十分微妙。
容复却淡定极了,他走在沈雾前面,几乎把沈雾挡了个严实,形成一种无形的保护态度,阻隔了府里投来的所有目光。
沈雾抬眸看着容复的背脊,神情缓和许多。
二人来到冰窖,容复开门后没有先进去,而是回头看了眼沈雾,抿唇,“尸身不太好看。“
“本宫活到现在看过的尸体没有一万也有几千,闪开,别耽误正事。”
容复眨了眨眼,退让到了一旁,沈雾绕过他走进了冰窖中。
丫鬟茯苓的尸体就摆放在正中央,她是溺水而亡,肚子涨的很大,由于摆放在冰窖中,五日过去尸身没有腐烂,只是身上已密密麻麻遍布许多尸斑。
沈雾问道:“仵作都查出什么了?”
“溺亡,尸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死了四到五个时辰左右,是在容笑失踪当晚子时溺死的。”
容复道:“问了住在护城河附近的百姓,没有人见过可疑之人,而且那晚容家已经在四处寻找容笑,此人敢在当晚将茯苓抛入护城河溺死,不怕她求救引来附近百姓,胆子奇大。”
沈雾拧眉,顿时觉得有股莫名的违和感。
之前沈雾一直先入为主,因为前世的事认定容笑是被拐子拐走的,但前世并没有茯苓的尸体先被发现这件事,两个人是同时被抛尸在护城河的,而且那时距容笑被拐已经过去快半个月,凶手在尸体上绑了石块,导致尸体三日后呈现巨人观才被百姓发现。
沈雾推测拐子之所以杀容笑,是因为当时燕京戒严,他们已经无法全身而退带走容笑,才抛尸跑路,趁容家发现尸体悲伤欲绝时趁机逃走,是合情合理的。
但他们现在先杀茯苓,实在没有道理,这种行为更像是一种对容家的挑衅。
沈雾把她的猜测告诉了容复,容复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若是拐子拐人,那容笑现在的处境至少还是安全的,可若真是仇家寻仇,容笑就是在生死边缘徘徊。
沈雾:“你先去查与你容家结仇的人,我去查五日前出入京城的马车。分头行动保证效率。流心,你在这儿把尸体再检查一遍,看能不能再摸出什么线索来。”
“是,公主。”
“……多谢。”容复哑着嗓子说道。
沈雾正准备离开容府,谁知刚从冰窖出来便迎面撞上一个男子,男子样貌和容复有七分相像,气质比他更稳重成熟一些,是容复的大哥容勉,在朝中通政司任正五品左参议。
容勉拱手作揖,“见过长公主。”
他直起身,神情微妙地看了眼容复,容复平静地与他对视。
“长公主可要到前堂喝杯茶?”
“不必了,你容家的茶本宫可不敢喝。放心吧,本宫既然答应了帮忙,就会帮你们找到容笑,不必急着讨好本宫。”
沈雾阴阳怪气了一句,便大步走远了,容复正要跟上,容勉忽然叫住了他。
“父亲已经找好了八名与容家交好的世叔,准备在朝堂上弹劾长公主,你这个时候还去找长公主,和父亲作对,是想气死他吗?”
容复驻步转身,眼神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温和,阴沉又冷漠。
“沈雾跟这件事无关。”
“你怎么保证?已经确认事情不是拐子犯下的,容家的仇敌,除了她敢绑走笑笑的能有几个?只要父亲的计划成功,沈雾迟早会扛不住压力将笑笑放回来,到那时……”
“我说了,她与此事无关。”
容复加重了语气。
容勉面露失望,然而他和容慎不同,他性情温和并不会大吵大闹,只是摇摇头叹息。
“你会后悔的小复,你看她离开军队后性情似乎是好了不少,但骨子里依然是那个会为了给自己出气,陷害你科举舞弊断送你前程的长公主。”
容复捏了捏拳头,冷硬地转过身,留下一句:“我会证明她与此事无关,也会带容笑回来。”便大步离开容府。
他步伐坚定,态度果决。
沈雾以为是容家向她低头妥协,但其实容家相信她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容复一人。
容慎抱病在家说是照顾容夫人,实际上是掩人耳目,目的是暗中联合盟友,打沈雾一个措手不及,那些真真假假的证据若是切实调查起来,至少也要三个月,三个月足够容家在朝中蚕食沈雾的势力。
不管沈雾能不能挡得住,容慎往死里针对沈雾,沈雾如何也要掉一层皮。
容复得知容慎计划后,才在燕京放出了针对沈雾的消息,找上门骗沈雾合作。
容慎整理那些证据还需要一阵子,若能在这段时间内找到容笑,便能相安无事。
沈雾找人去要容笑的画像,霁风出去了一个上午,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到底哪里可能会有容笑下落的线索呢?
沈雾躺在床榻上,盯着床顶的花纹陷入沉思,忽然灵光一闪,飞快穿衣来到偏殿小福宝的住处。
正是午膳时间,小福宝吃完了饭,捧着一个大白馒头当餐后甜品。
他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一口接一口认真地吃,脚边趴着一只雪白的小狗,小福宝偶尔停下来,撕下一小块喂给小狗吃。
狗是附属国的贡品,小小的一只可爱又乖巧,之前给宫内的娘娘养着,前不久被沈雾要来给小福宝解闷,一人一狗在短时间内就建立了革命友谊,现在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好得不得了。
听到脚步声,雪团站起身冲殿外叫了两声。
小福宝见是沈雾,撒丫子就跑了过去,雪团紧随其后。
‘姨姨~’
“汪汪!”
沈雾抱着小福宝进了寝殿,和他‘聊’了一会儿,沈雾问:“福宝知不知道燕京什么地方乞子比较多?”
不是沈雾要撕小福宝的伤疤,现在人命关天容不得她花时间去查,问小福宝是最快的。
小福宝不明白沈雾为什么这么问,也没表现出悲伤,食指抵着下巴一脸认真地想了一阵子。
‘是大庙里哦!有非常多的人,偶尔可以捡到别人吃剩的东西吃。’
“庙?”沈雾只看懂这个,“是哪座庙?燕京可是有不少败落的土地庙。”
小福宝挺直腰板,拍了拍胸脯:‘福福带姨姨去!’
去之前,沈雾准备了一些吃食和御寒的衣物,马车上她安抚小福宝:“福福要是不想下车,就留在这里跟三七等着姨姨好不好?”
‘不,福福下车。’
沈雾拗不过他,只能带着他一起在破庙前下了马车。
将马车交给侍女三七看管,沈雾带着小福宝朝破庙走去。
说是破庙,其实只是旧了些,因为位置偏僻没什么人来上香,变成了乞丐的聚集地,走近便能听到里面传来聊天的声音。
沈雾出现在庙里的时候,所有乞丐都朝她看了过来,下一瞬就像饿虎扑食似的围上前。
“姑娘!菩萨!施舍点吃食吧!”
“求姑娘施舍,姑娘好心有好报,定会觅得好人家儿女双全!”
这群人还算有分寸,离得并不近,跪了一地拿碗举过头顶,你挤我我挤你地说着吉祥话。
小福宝拉着沈雾的手,并未看这些人,而是在四周寻找起来,忽然他眼睛一亮,朝角落里指了指。
沈雾看去,那角落里蜷着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乞丐,看样子是冻坏了,没力气过来。
沈雾提步朝那人走了过去。
“老人家?”
老乞丐抬起头,一脸懵,“你是……”
‘爷爷!’小福宝冲他挥了挥手,老乞丐看向他,眼神迷茫,又看了一眼,不可置信的坐直身子,揉眼睛。
“你,是你?小东西,你好久不来我还以为你……你怎么,怎么……”
老乞丐语无伦次,小福宝冲沈雾打手势:‘爷爷给福福吃馒头,吃饼。’
沈雾神色顿时柔和下来,她牵着小福宝说道:“这孩子让我给收养了,多谢您之前关照他,这些是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啊?不,不用了,我就是给了他几个馒头,不值钱!”
老乞丐看得出沈雾不是寻常人,也不敢收她的东西,身后那群人正虎视眈眈。
沈雾想了想:“那我请您吃顿饭,您在桌上给我讲讲福宝之前的事。”
老乞丐转了转眼珠,拄着拐站了起来。
看到那气派的马车,老乞丐对沈雾的态度更加恭敬了。
他不肯上去,说道:“您若有什么事需得小人帮忙的,您就直说吧。”
到底是混久了的,眼睛毒辣,沈雾让小福宝先上了马车。
“那我就直说了。我在找一位姑娘,她五天前不见了踪影,十二三岁大概这么高,穿了件鹅黄色的绒衣,带着红色茸帽,身边有个丫鬟和她差不多年纪,衣裳是青色的。燕京城各个街道都有乞丐行乞,我想烦请你帮我打听打听,有谁看到过这两人的去向。”
“十二三岁,鹅黄色绒衣,青衣……”
老乞丐忽然说道:“我,我好像见过那两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