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过于麻木的时候,原来真的会丧失感觉。
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太明晰,身体好像不再属于自己。
我瘫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很久,眼泪已经干涸。
咚咚。
门被敲响了,小椿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传过来,“前辈,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吃点东西吧。”
啊,要吃饭了吗?我简单地“嗯”了一声,抬手抹掉泪痕。为什么感觉不到饥饿呢?我站起身,用书桌上的纸巾擦了擦脸,我不想让小椿发现什么异常,即便我的状态差到显而易见。
但这和小椿没关系。她没有义务承接我的负面情绪,所以我勉强自己挤出一点笑容。
推看门,小椿已经坐在餐桌边了。桌上放着她从便利店带回来的、已经加热好的便当。我前阵子帮她通过了校外打工申请,小椿最近开始在附近的便利店打工,偶尔会带回家一些临期便当。
桌上的便当称得上色香味俱全,可我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草草扒拉了几口,胃部的饱腹感已经让我无法下咽,几欲作呕。
我皱起眉毛,出于不该浪费粮食的念头,我强迫自己压抑住翻腾的反胃感,机械地又塞了几口。
小椿沉默地盯着我看了一阵子。正当我被盯得有些不解时,她“啪”地一下盖上了便当盖,自顾自地说了一句“算了”,收起没吃完的便当往厨房走去。
厨房和餐厅没有隔断,我看着她在冰箱面前站了一阵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我们只是各自去洗漱了。这次是我先洗的,洗完了以后坐在餐桌边上吹头发。
我房间里其实有吹风机。
过了一阵子,小椿从浴室出来了。她今天没有洗头发,但是发尾仍然有点濡湿,正在用毛巾擦。
注意到我在看她,小椿也朝我看过来。
我在对视中先行落败,低头缠绕着已经有些过长的发丝。
余光里,小椿保持着站姿,我知道她没有移开视线,我知道还在看我,所以……
片刻后,她收回了视线,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
……
…为什么这次不安慰我呢?
为什么这次不像上次那样安慰我?
为什么?
为什么连你也要这样对我?我承认我之前那些想法都是狗屁,什么和“小椿没关系”“不用承担我的负面情绪”……我根本不是这样想的!我就是想有人可以陪在我身边安慰我,但又做不到直接暴露我的软弱去摇尾乞怜,只能寄希望于对方能够主动发现然后靠近我。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这样一个神经病!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走……
心中对自己的厌弃之情与恐惧泛滥成灾。我关掉了吹风机,顾不得未干的发,像将头埋进土里的鸵鸟一般,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我独自从床上爬起,头痛欲裂。
小椿简单热了饭团作为早餐。大概是因为我昨天没睡好的缘故(我很晚才睡,半夜还醒来了好几次),整个早晨我都有点有气无力的。
在去学校的公交车上,我一直靠在小椿肩膀上休息。
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和瑠依再谈一谈,在颠簸的公交车上,我紧闭着眼想了一遍又一遍。
然而下车的时候,我没有看到瑠依家的车……当时若不是小椿站在我身边,及时扶住了我,我大概站都站不稳。
口干舌燥,头晕目眩。
早上第一节课一下课,我就跑到了瑠依的教室去找她,但是她的座位上空无一人。我问了她的同学,得知她第一节课也缺席了。
不要这样。
可以不理我。可以讨厌我。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不要让我见不到你——我真的会担心的。
我一连给她发了好几条li,因为太紧张打错了字,发出去才发现说得狗屁不通,又一条一条地撤回重发。可始终都没有已读。
几乎快要溢出来的焦虑难以言表,我无法控制地给她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冷冰冰的机械音宣告“无法接通”。我握着手机,整个人冷得发抖。
明明是夏天,为什么、会这么冷呢……
为什么不回信息?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脑袋简直像要炸掉了一样疼。
我翘掉了剩下的课程,假借学生会的名义从门卫那里骗得了许可,离开了学校——我要去找她。
我知道瑠依家的地址。可半小时一班的公交我等不及,直接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在我的催促之下,司机以远超寻常的速度抵达了目的地。
瑠依家的大门紧闭着。任我如何捶打门板,大声呼喊,都没有人来,宅邸像是空无一人。
精疲力竭的我靠着门坐下,好累……四肢几乎一点劲儿都使不上了。
我无力地喘着气,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瑠依】。
“凛酱?”
在听她声音的那一刹那,情绪轰然崩溃,我无法遏制哭腔地大声质问道,“你到底在哪里啊!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为什么不来上学?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瑠依很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才回答我,“对不起,我刚下飞机。之前在飞机上,没有收到消息。”
我哭得太厉害,以至于一时间没有办法说话,只是不停地抽噎。瑠依没有打断也没有催促,安静地等待着我平复情绪。
过了一阵,等我缓和了一点,她开口问我现在在哪里。
“为什么在飞机上?”
现阶段的我根本不想回答她的任何问题,语气很差。
“我爸爸妈妈觉得我心情不太好,所以替我请了假,带我去旅游散心。”她没有计较我尖锐的态度,耐心地回答了,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你现在在哪里?”
我抽了一下鼻子,用非常恶劣的口吻反问道,“还能在哪里?不在学校在哪里?”
我知道我在无理取闹,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为了她一整晚睡不着,得不到她的消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结果她一声不吭就出去旅游了,这算什么啊。
面对我的胡搅蛮缠,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微的喟叹,她似乎很无奈,“凛酱,现在是上课时间。如果你真的在学校,是怎么做到在上课期间一秒接起我的电话?”
……
烦死了!要这么聪明做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在你家门口。”
瑠依大概也觉得我这个人很荒谬吧,她有一阵没有说话,最后才轻声道,“你先回去上课吧。”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电话那边渐渐变得嘈杂,瑠依急匆匆地开口,“凛酱,我要过边检了,晚点再和你——”
“瑠依。”
我攥紧手机,指节泛白,哽咽着唤了她的名字。
瑠依沉默了,像是停在原地,等我开口。直到现在,她依然愿意为我慷慨地腾出一刻。
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
明明…我有话想说的……我想告诉她,不要挂断电话,我想告诉她——我好想见你。
几秒后,瑠依在我的缄默中再次叹气,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手机,盯着结束通话后的界面,此刻是
上午十点
。我们通话拢共只持续了没几分钟。我按下静音键,世界变得寂静无声。
想回家。
混沌的大脑,疲惫不堪的四肢,身体很不舒服,头从之前开始就一直很痛。我想回家了,现在就算回去上课大概听不进去,我真的想回家了。
回到家,我连衣服都没有换就直直地躺倒在了床上,陷入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地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小椿就在边上。我眨了眨眼,确保自己没有看错。
小椿拿了条叠好的毛巾,探向我额头,额头一轻,随即一阵冰凉,新的毛巾再度贴住。
“醒了啊?”她一边把刚换下的毛巾重新打湿拧干,一边询问我,“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我点了点头,脑袋不太痛了,感觉整个人清爽舒服了很多。
“小椿,你怎么在这里?现在几点了?”
小椿一个一个问题回答我,“我午休去找你了,发现你不在学校,因为担心就请假回家了。回来就看到你躺在床上,脸很红,整个人烫得厉害。我量了体温,烧得很严重。总之我替你擦了身体,又敷了冷毛巾,本来想着如果一直烧着就把你叫醒去医院,好在最后退下来了。”
“至于时间,快
三点
了。”
也就是说,小椿至少照顾了我三个小时。
“谢谢……”
“没事。”小椿用酒精消毒了一下体温计,“你再量一下,看看退了没有。”
我顺从地接过体温计含入口中。原来是发烧了啊,怪不得一整个白天都一副神志不清的鬼样子,情绪失控、做事冲动,变成了一个非常讨人厌的浅川凛……
几分钟后,小椿取出体温计看了一眼,“烧退了。”她把体温计和毛巾之类的收拾好,“那前辈,我先回房间了。”
“小椿——”
在她转身的瞬间,我慌张地坐起身叫住了她。
后半句卡在喉间,难以启齿。我的本意并非如此,我并不想说的,我、我……
她回头了。
太好了。
小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确认什么。她最终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在我祈盼的眼神中走了过来。
太好了。太好了。
年轻的女孩怜悯地伸出手,轻轻抱住了我。
我颤抖着将面颊贴上她的小腹处,嗅到最近新换的、椰子沐浴露的味道。小椿抬手,手指插入发间,温柔地拨弄着我凌乱的发。
“前辈,”她缓慢而轻柔地说,“是你先的。”
嗯,我知道。
我深深埋首于小椿的怀中,贪婪地汲取着她的气息,像是在无间地狱中挣扎的犍陀多抓住了那根细细的蜘蛛丝,飘忽间有种被赦免的安心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