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其它小说 > 为什么在日记里说谎 > 坟场2

“林起云你疯啦!那不是其他地方,那是坟堆!”彭巧缩了缩肩膀,两只眼睛警觉地转来转去。
还没到六点,龙江的天色就暗淡下来。
不同于雪刚落下时的银装素裹,回招待所小路上的积雪被脚踩、被车轮轧,成了一个个黑泥潭。
两边光秃秃的白杨和银杏盛不住落雪,风一吹就哗啦啦掉下一大块。
吴卉紧了紧羽绒服帽子,把厚厚的围巾扎上,两只手和着嘴里呼出的热气不停搓着。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而且广播里提到,最近这里有一个神秘团伙,搞一些稀奇古怪的活动,咱们晚上出门万一撞上了咋整?”彭巧亲密地揽住吴卉,立马接道:“什么咱们?她爱去让她一个人去!”她继续跟吴卉嘀咕着:“去了也没人开门,这种违规方式找着的证据也没办法用。
半夜去坟堆,找鬼玩啊?”林起云一直没接话,和两人隔着一步距离,却似楚河汉界般分隔。
她面上比往常更冷淡,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一个小时前,她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
几句照常寒暄过后,她爸语气为难地说:“小云,你妈妈的病情加重了,医生说是慢性肾衰竭,我又有糖尿病……我知道你在外面也很难,都怪爸爸没用。
我知道你妈曾经……”林起云立刻条件反射般出言打断:“需要多少钱?”“也不多,”林爸絮絮叨叨地列了一堆医疗和生活类花销,“先给七千吧,剩下的再说。
”可是我每个月也只有一万多……这句简陋又局促的话在唇齿间滚了又滚,最终说出口的还是:“过两天发工资了打给你。
”“小云,我们家只有你一个女儿,真是多亏你了,不然爸爸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电话挂断前照旧是一些耳朵磨出茧子的诉苦和感谢。
这些话,这个远方的家,像一根粗实的麻绳,死死捆住手脚,将她拖向一条长满荆棘的窄路。
窄路尚且有光,若是不慎跌入无底深渊,才真正是万念俱灰。
除了日常开销的零钱,她没有一点存款,甚至还向岚姐借了钱,为此不惜给出超出能力范围之外的承诺。
林起云明白她不能再等,更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微风簌簌而过,洁白的雪花应承而落,好巧不巧掉进裸露的脖颈。
她狠狠打了个冷颤,伸手拂去,寒意却早侵入骨髓。
“起云姐……”吴卉像刚出生伸出爪子试探外界的小奶猫似的,“你一定要去的话,我和你一起吧!”可惜爪子一伸出去就摸到又冷又硬的冰块。
林起云手指抚着伶仃的脖颈,“用不着,来了也是添乱。
”彭巧一听,立刻炸了毛,为小朋友一片好心喂了狼打抱不平起来,嘴里一直嘀嘀咕咕到招待所。
出乎意料的是,到了九点钟,林起云收拾好东西下了楼,走出几百米后发现身后多了个东躲西藏的跟屁虫。
彭巧见行踪败露,也不跟林起云客气,凑上去跟她论功行赏。
“哎,evelyn,我可真是舍命陪君子啊!”紧接着又列举一大串关于自己是如何如何胆小,但奉献精神满分,幼儿园就被评为“乐于助人之星”,即使林起云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臭,她都不嫌弃地举着臭石头到河边洗刷。
彭巧低着头,挨到林起云身边,声音越来越小:“我也不奢望你能对我多好多好,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寂静凄寒的石子路上,她跟蚊子似的嗡嗡声倒是起到了几分驱邪避灾的用处。
林起云也逐渐松开紧握着的被汗水濡湿的手掌,难得好声好气地问了句:“什么?”“就是……你回去有空念念书给我听呗。
”话里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
狭窄的小路就快到头,林起云没空再去思考她话里的意思,敷衍地嗯了声,领着彭巧左拐右拐到了一个铁栏杆处。
穿过栏杆就是墓园。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偷工减料,栏杆间的缝隙偏大,偏瘦的体型足够穿过。
彭巧虽然耳朵大,但身材娇小,很轻易地钻了进去,她显然有些害怕,招手示意林起云快来。
难以置信的是,林起云稍一挪动,在某一部位处很尴尬地卡住了。
彭巧似乎忘记了恐惧,脸微微红起来,提议道:“要不你把大衣脱了试试?”林起云微微低头,拉开腰带,褪下长至脚踝包裹着全身的黑色大衣,露出里面那件略带修身的白色羊毛针织衫。
这下轻松了许多,某一部位几乎紧贴着栏杆而过。
毕竟是北方的冬天,寒风凛冽,她一过去就赶紧把大衣严实地裹上。
只是走出两步,发觉彭巧还傻傻愣在那。
一回头,在手电筒的强光照射下,彭巧两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像要滴下血来。
林起云催促她:“快跟上啊!”“嗯呃……哦哦,”彭巧同手同脚地赶了两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害羞地嗫嚅着,“evelyn,你是不是有那什么秘方啊,你明明看上去那么瘦……”“蜜蜂?哪有蜜蜂?”林起云猛地伸手在面前驱赶两下,疑惑地问。
时刻举着小喇叭的话匣子难得词穷,结结巴巴地跳过了这个不太合适的话题。
她俩举目望去,这片墓园估计有六七十亩,四四方方,碑和碑之间种着笔直的松树。
一阵风吹来,松树发出沙沙的响动,小小的墓像是一座座小房子,黑色碑上用金字镌刻着亡人的姓名,跟古老经书上神秘的经文似的,在黑暗中发着金光。
鼻尖仿佛都盘旋着冰凉凄清的渗人气息。
林起云提议分头盘点,提高效率。
彭巧立刻举双手双脚否决。
于是最终决定由林起云带路,彭巧断后,两人各自盘点,最后的数目对不对也好有个验证。
林起云在前头专注清点着,同时用笔在本子上记录。
忽然,几声刺耳尖锐的断续叫声划破暗沉如水的长空,她偏头望去,不远处电线杆上小憩的黑乌鸦纷纷扑棱着四散而去。
仿佛为了响应乌鸦的叫声,身后毫无预兆地响起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
之后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在这凄清的黑夜墓园好似亡灵的低语。
林起云后背瞬间惊起一层薄汗,贴身衣物汗津津地黏着皮肤,脖颈好似被冰封住,僵立着,无法回头去看。
听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敏锐,一点微小的动静都能引起身体止不住的战栗。
——似乎只有彭巧的抽泣声。
林起云转身,警惕地观察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并无异样,眼前的彭巧蹲在一座积雪的墓碑前,脸埋进胳膊,背不停耸动着。
“喂,你在干嘛?”林起云小心翼翼地用脚碰了碰对方的,另一条腿不自觉摆出百米冲刺的姿势。
彭巧抬头,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她抽了抽鼻子,用手指着面前的碑。
碑上没有金字的镌刻,取而代之的像是用墨写上去的黑字,字上方则是一张格外年轻俊秀的面庞。
小考拉几乎是崩溃地哭叫出声:“我……我idol死了,他怎么死了啊?”“他还这么年轻,我们还等着他登上更大的舞台,还有我们的十年之约……”“我就是几天没刷手机,他怎么都入土为安了啊!呜呜呜……”林起云满头黑线,突然有种甩自己两耳光产点热量的冲动:“要不你磕俩响头,我再去买两炷香,晚上你就搁这守灵?”她瞄了眼照片,又看了看边上那块,疑惑丛生:“彭巧,你idol是双胞胎啊?旁边这哥们怎么和他共用一张脸?”不想彭巧看完哭的更大声了。
“啊!金彭彭怎么也死了!他,他和我idol是一个团的……”在冥冥天意指挥下,彭巧抖着腿,顺着这一排的墓碑一块一块数过去,顿时心如死灰。
“一、二、三……九、十、十一!”“林起云!他们……他们一整个团……十一个人……都死了,全埋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了……啊……怎么会啊?”话里的不寻常彻底使林起云皱起眉头,她掏出手机想刷下微博,这鬼地方却一直连不上网。
碰巧往边上一瞥时,看见更加诡异的一幕。
“这鬼地方这么邪门的嘛!彭巧,你看那是谁……”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彭巧不禁浑身一震,今夜一重又一重的打击惊的她几近失语。
“……这,这不是赵销售!?”“今天上午我还看见他从外边跑业务回来呢。
”“他……他不会是去火葬场跑业务被人打死了吧。
”彭巧话音刚落,林起云关掉手电,一个箭步冲过去捂住她嘴,“嘘!有人!”两人一齐蹲着,彭巧半边身体被林起云紧紧搂住,顺着她的动作,小步移到墓碑后面寻求遮挡。
左前方大概几百米处,几团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移动着。
等视线稍稍适应光亮后,才发现是被人举着的火把。
这一群十来个人,高矮胖瘦不一,统一披一件深紫色长袍,脸部都被黑色面罩覆盖着,只露出一双双空洞浑浊的眼睛。
彭巧目瞪口呆,明显处于惊惧交加的状态。
她大半个身体都陷落在林起云绸缎般柔若无骨的怀抱之中,肩膀也被揽住,鼻尖充盈着温暖的馨香。
像被羊水般密不透风地层层包裹住,彭巧感到一阵说不出的安全舒适,忍不住往后靠,把虚拢在肩上的那只胳膊拉到腰部,紧紧握住,指尖触到一片细腻玉凉的肌肤。
恍惚之中,另有一只手往自己怀里摸索着,彭巧一愣,半转过脸,鼻尖擦过林起云的发丝。
彭巧抽了下鼻子,脸上泪痕斑斑,毫无由来地冒出一句:“evelyn,你好香啊。
”林起云摁灭彭巧怀里还亮着的手机后,继续捂住她嘴。
那群人由领头带着,已从左前方移至更近的一片空地。
几个人盘腿坐在中央,手放在胸口。
剩余人举着火把团团绕起圈来,同时嘴不停变换着口型,念念有词。
毫无遮挡的空荡环境里,念词声起初几不可闻,但在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下,几名信徒情绪逐渐高涨,低低的念词声汇聚到一处,形成一股巨大的余音绕梁之感。
令人毛骨悚然的念词声像一条灵活的小蛇,从耳孔顺溜地钻进林起云的身体,她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身上的汗几乎是干了又湿。
惊讶之余终于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开始录像,镜头里的人始终耷拉着眼皮。
他们左胸口似乎绣了一个符号。
林起云把镜头聚焦到某个人身上,尝试放大画面,似乎是个小小的金色□□。
她正专注研究着,背后无端渗进一阵刺骨的寒风。
直觉促使她下意识调回画面,猛然之间,正对上镜头里一双布满□□的苍老眼睛。
——那人在透过镜头看她!“起来,快跑!”来不及思考,林起云一把拽起彭巧,沿着记忆里来时的路撒腿狂奔,根本不敢回头。
而此刻,身后也传来一阵七零八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在那!”“不能让她们跑了!”的大喝!临近出口时,杂乱的脚步声逼近。
林起云一把将彭巧推出栏杆的缝隙,自己刚挤进半个身子却瞬间被一股力量拉扯住。
她低头,看见两只青涩的小手死死拽住黑色大衣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