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看向杨佩环。
这是杨佩环带来的人,杨佩环自然是给他作保:“娘你放心,道长法力高深,你尽可交给他。”
于是老夫人便让孙嬷嬷取来剪子,剪了几根发丝交给云鹤真人。
云鹤真人拿出一个罗盘,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将发丝放在罗盘上。
然后便见发丝燃起火焰,被烧焦殆尽。
他指了一个方位:“那个方位,住了哪位夫人小姐?”
老夫人一看:“那边好像是景鸿院的位置,住了我这位孙女。”
说罢,还指了指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燕惊澜。
燕惊澜冲他们露出一个微笑。
云鹤真人忽然朝着她一挥拂尘,燕惊澜差点被打到,连忙闪躲,不解地问:“真人这是何意?”
“我观姑娘有邪祟压身,才会搅得侯府家宅不宁。”云鹤真人正色道,“须得除了这个邪祟,将其镇压,否则府中小儿会经常生病。”
“哦?那道长说说,是何邪祟?”燕惊澜问道。
云鹤真人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胡子,毫不掩饰地盯着燕惊澜看了半晌,才道:“是一位妇人,约莫三十出头,乃姑娘至亲血脉,所以一直跟在姑娘身上。”
其他人闻言吓得后退两步。
杨佩环脸色一白,失声道:“是大嫂,一定是大嫂回来了!她变成邪祟回来了!道长,救救我们!”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一直跟在燕惊澜身边的兰香悄悄出去了。
“夫人莫慌。”云鹤真人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老道有一法子,可保夫人家宅安宁,再不受邪祟影响。”
老夫人沉默不语,听着他们说了下去。
杨佩环继续与他一唱一和:“道长请说。”
“这邪祟眷念夫家,所以久久不去。只需将其族谱除名,挪出祖坟,为其另行婚配,葬入他人家中即可。她另嫁他人,不可再留在侯府,便会自行离去。”
燕惊澜笑了:“道长是说,我母亲葬在我燕氏祖坟会害了燕氏子孙?”
云鹤真人道:“正是。”
“挪入他人祖坟就不会害了他人子孙了吗?”燕惊澜问。
云鹤真人一噎,连忙找补道:“兴许那户人家并不在意呢?”
燕惊澜喝道:“荒谬!”
她转而看向老夫人,原先还被云鹤真人牵着鼻子走的老夫人,此时脸上神色淡淡,一双眼睛早没了方才那般糊涂,反倒多了几分精明。
之前张太医为府上孩童看病之时,燕惊澜便悄悄与她说了。
“婶母寻了个道人入府,澜儿生怕婶母被道人哄骗要做有损侯府声誉的事,届时还请祖母假意配合,问出他的真实目的。”
老夫人捧起茶盏喝了一口,放下,抬眸看向云鹤真人:“真人说自己能看见澜儿身上有邪祟?”
云鹤真人后背有些汗湿。
直觉告诉他现在应该尽快抽身。
可如果走了,只能证实他确实在胡说八道。
他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确实。”
“你能看出来她的模样,三十出头,与澜儿面容相似?”
老夫人淡淡的一瞥,叫云鹤真人心里更加发憷,幸好他先前已经从杨佩环处得到了他该知道的信息。
他点头:“是。”
“柳叶眉,杏眼桃腮,眼下还有一颗美人痣?”
云鹤真人迟疑地点头:“是。”
“美人痣在左眼还是右眼?”
句句逼问,几乎要将云鹤真人的心理防线给击破,他悄悄瞥向杨佩环,见杨佩环轻轻挥动右手,当下便笃定地说道:“右眼。”
老夫人笑了,说:“你再仔细看看。”
云鹤真人越发笃定:“确实在右眼。”
老夫人想诓他,他不会上当的。
老夫人又看向杨佩环,问她:“老二家的,你也觉得应该休了你大嫂,叫她令配人家,挪入别人家祖坟吗?”
杨佩环生怕老夫人会心软,忙劝说:“娘,我知道你心疼大嫂,我也舍不得啊!可是这满府的孩子,哪一个不是你的孙子孙女?难道你要为一份死人的哀荣,放弃这一大家子不成?”
燕惊澜反问:“婶母可知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杨佩环只盯着老夫人看,并不答话。
她知道燕惊澜这丫头牙尖嘴利的,不可顺着她的话来说,不然很快就落入下风了。
燕惊澜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只有生前有重大过错的罪妇才不可葬入祖坟,他人会以为我母亲做了对不起我父亲的事,我跟惊鸿的血脉会受到怀疑,他日惊鸿归来,他的世子之位也名不正言不顺。”
杨佩环眼神闪了闪。
要不是方才那计未成,她现在就可以倒转因果,理直气壮地指着燕惊澜的鼻子说她血脉有问题了。
燕惊澜说:“婶母知道,我绝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澜儿,你懂点事!”杨佩环搬出柳衔枝,“你明知你三婶难以有孕,求医问药多年好不容易才坏了琅儿,难道你狠心看着你弟弟出事吗?”
“我儿子还没有死呢,二嫂就迫不及待地咒上了吗?”
柳衔枝送儿子回院子里后,想着还没有来得及跟燕惊澜道谢,于是便又折了回来。
没想到会听到杨佩环在这里诅咒他儿子出事。
她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被燕岁安感染了时疫,心里又气又恼。
顿时也不顾妯娌和气了,指着她就骂。
杨佩环被骂得脸色一黑:“我是在为你说话呢!你想要你儿子好,你就得听我的!若不镇住这邪祟,以后侯府谁也落不得个好下场!”
“得了吧你。”柳衔枝对她嗤之以鼻,“早叫你请郎中,你尽请些庸医。又说有办法解决问题,回头弄来一个假道士在这里装神弄鬼,什么事儿都没有解决。还有,我儿子不劳你费心,他喝了张太医的药已经退烧了。”
杨佩环脸色变了变。
但很快又想到了个理由:“就算这次病好了,那也会有下次!”
柳衔枝被她彻底激怒,摔了茶盏,长长的指甲涂了蔻丹,指着她鼻子说:“你再胡说八道一句试试?”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外头有人来传。
“瑶光寺觉明大师来了。”
老夫人惊讶:“觉明大师怎么会来?”
这觉明大师可不是普通的和尚,他乃护国瑶光寺的住持和尚,非皇家人轻易不得请动,这会儿却到了他们侯府来了。
燕惊澜解释:“是澜儿请他过来为母亲葬仪超度的。”
“快快请进来。”
云鹤真人觉察到不对劲想要开溜,但是那觉明大师已到门口,硬生生地堵住他的去路,将人给逼了回来。
“阿弥陀佛。”觉明大师诵了一声佛号。
云鹤真人连忙以袖掩面。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的真容早已暴露无遗,被觉明大师看见了。
“慧通,你怎么这般冥顽不灵不通教化?”觉明大师双手合十,冲诸位夫人行礼,边说道,“这位道人乃贫僧从前收留的乞丐,法号慧空,因喜欢打着瑶光寺的旗号招摇撞骗,已被我逐出瑶光寺。却不想,他如今又换了个行头,充当起了道人。各位施主夫人应该没有上当受骗吧?”
燕惊澜道:“大师来得很及时,我等尚未受骗。”
杨佩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云鹤真人,又想起他那一身本事,争辩道:“不可能!我亲眼看见他给一位断腿的好汉治好了腿!”
“这位夫人所说的是不是一位身强力壮的光头壮士?”觉明大师又诵了一声佛号,道,“那是我师弟圆明,因与慧空同流合污,被一并逐出了瑶光寺。”
杨佩环想起那个断腿壮汉的模样,确实身强力壮又光着头,顿时双腿一软!
这个云鹤真人是骗子,那她给岁丰吃的人肉……
她顿时一阵恶心,想吐又吐不出来。
“张太医……”杨佩环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把抓住柳衔枝的衣服,急切地说道,“你说你儿子喝了张太医开的药便退烧了对吧?快叫他给我的孩子看病!快叫他给岁丰看!说不定还有救!”
柳衔枝拨开她的手,毫不掩饰地嫌弃:“你对张太医出言不逊,后面张太医不计前嫌地为府上孩童医治时你又躲得不见人,现在已经晚了!张太医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就再请回来啊!”杨佩环脱口而出。
老夫人叹息着摇了摇头。
杨佩环哀求地看向燕惊澜。
燕惊澜叹息,将她的原话奉还:“婶母,你懂点儿事。那张太医若是那么好请的话,你会叫三婶母在祖母院子里闹那么久吗?”
杨佩环好半天才接受这个事实。
是她愚蠢,所以信了云鹤真人,所以对张太医出言不逊。
所以耽误了岁丰和岁安的救治。
“不好啦,二夫人晕死过去了!”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待丫鬟婆子将杨佩环送回东侧院后,兰香托人请的官兵也来了,问明情况后直接将云鹤真人给带走了。
掌家夫人不在,便由柳衔枝与燕惊澜一起接待觉明大师。
大师在府上住了几日,为燕惊澜的母亲主持了葬仪,又诵经三天三夜。
至此,燕惊澜的一个心病才算了结。
又过了两日。
托其他弟弟妹妹的福,燕岁安虽然没能直接看诊,但喝了药之后,烧也退了,杨佩环得知后喜极而泣,却对燕惊澜越发怨怼起来。
若是这丫头肯再请一次张太医,指不定岁丰早就好了!
“小姐,这饭都馊了,怎么还往我们这儿送啊?”桂香看着大厨房送过来的吃食,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这饭一半新米掺了一半馊饭煮的,表面上看着完好,可一筷子下去却发现底下都是馊水,实在是恶心得很。
燕惊澜看了一眼,嫌弃地皱起眉头。
她这院里是有小厨房的,但是她没有足够的银两购买食材自己做饭,只能忍受着杨佩环的折磨。
换作之前,她可能也就忍下去了。
但现在是现在。
她起身更衣梳妆:“桂香,今日你陪我出门一趟。”
然而未等燕惊澜出门,景鸿院却先来了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