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澜沉着脸,进了院中。
“没受伤吧?”她没问怎么回事,也不问是谁干的,更加关心这院里人的安危。
桂香摇了摇头。
又道:“二小姐忽然带人上门索要织金锦,不给,她便命人硬抢。半夏冲动了些,想跟她们拼命,被陈妈妈拦了。”
燕惊澜点头:“没事就好,不过是一匹绸缎,她要,便给她就是。”
上次燕岁安来她院里,一眼便看中了她那匹织金锦,几番索要无果,都被燕惊澜给回绝了。
她又求到了老夫人那边去。
本以为祖母拒绝过后她会死心,没想到竟还能带人来硬抢。
幸好她这景鸿院的丫鬟都没有受伤。
“回头跟半夏多讲讲,凡事不要太过冲动,我养着她是叫她给我做绣娘的,不是叫她给我做死侍的。”燕惊澜说。
桂香擦干眼泪:“奴婢记下了。”
那之后燕惊澜去找了燕岁安。
但燕岁安表示织金锦已经裁了做成衣服了,燕惊澜想要,就把那件尺寸不合的衣服拿回去。
看到燕惊澜吃瘪,杨佩环的心情才渐渐好起来。
她命人将做好的衣服给燕惊澜送去。
“先前老夫人得了匹上好的云锦,送去东侧院命夫人裁了,按小姐的尺寸制成衣。”陈妈妈一边打理新衣服,一边跟燕惊澜解释。
“夫人送来的是这件鹅黄色的齐胸襦裙,搭配米色上衣和粉色对襟开衫最好看不过了。”
燕惊澜忽然出声:“陈妈妈,你眼睛毒,帮我瞧瞧那衣裳。”
陈妈妈疑惑不解,但依言行事。
不一会儿,她便变了脸色。
“夫人好毒的心肠!”
“嘘。”燕惊澜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自己唇边,“切勿声张。”
陈妈妈后背汗涔涔的。
幸亏小姐叫她瞧了,也幸亏她懂这些,若是真叫夫人得手了,小姐以后还要如何自处?
燕惊澜说:“前儿祖母赏了一些料子,你去寻寻看有没有云锦,依样子重新做一件。”
“奴婢这就去做。”
陈妈妈心细手巧。
在忍冬和半夏的帮忙下,总算是赶在三月三之前将裙子做好了。
三月三这日,阳光明媚。
燕子从屋檐下钻出来,飞到杏树梢。
院里杏花开得正好,粉粉嫩嫩的一大簇,风一吹过,抖落些花瓣下来,美轮美奂。
桂香伺候着燕惊澜梳妆打扮。
燕惊澜今日梳了流云髻,两缕头发自然垂落,头上簪了朵嫩黄的绒花,戴鎏金耳坠子。
陈妈妈重新裁制的襦裙更合身,配上米白的上衣和粉色的对襟开衫,素雅柔和颜色倒叫燕惊澜添了几分颜色。
“我们小姐越发好看了。”兰香说。
燕惊澜对着镜子看了看,可惜道:“祖母免了我今日晨礼,不然也叫祖母掌掌眼我这身好不好看。”
“老夫人定会喜欢的。”
临行前,燕惊澜从妆奁里拿出香灰琉璃戴上。
太后说这个能保她平安顺遂,那就必能保她平安。
燕惊澜只带了兰香一个,两人朝前院走去。
杨佩环母女早就套好了马车,在侯府门口候着了,燕惊澜去时,马厩空荡荡的,连一匹瘦马也没有。
倒是杨佩环的马车套着八匹马,燕岁安的马车套了六匹。
极尽奢华。
杨佩环也看见了她,看见她身上穿着自己精心准备的襦裙,眼里透露出满意。
“瞧我,我以为你早就走了呢。”杨佩环说,“后门还有一辆采买的马车,一会儿我叫管事的赶来,你乘那车过去吧。”
燕惊澜笑了笑说:“若是叫人知道侯府千金出门乘采买的马车,定会嘲笑我们侯府不知礼数,婶母当真要如此?”
燕岁安笑道:“既无僭越,又不逾时,衣食出行一事向来是丰俭由人,大姐姐乘坐采买马车出行,他人指不定夸赞你勤俭节约呢,又怎么会嘲笑你呢?”
燕岁安今天穿上了件那流光溢彩的裙子。
织金锦就如其名,金线在晨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美轮美奂,衬得她也越发娇俏可人,美得格外夺目。
“既然二妹妹喜欢勤俭节约的名声,不如就将你的马车让给我吧。”燕惊澜说。
燕岁安一噎。
但是动作却很实诚,迅速地踩着马凳上了车。
就在这时,一辆无比奢华贵气的马车从巷外缓缓驶进,八匹毛色鲜亮的骏马步履整齐地来到侯府门口。
看见马车上的家徽,杨佩环有些惊讶:“昌平长公主府?”
没想到她不过是参加一个裙幄宴,竟能得长公主派人前来迎接?
昌平长公主乃当今皇上的胞妹,太后最宠爱的小女儿,而镇南王的女儿又是当今皇后,这一来二去……
定是镇南王府那边说了些什么。
看到掀帘子出来的少女时,杨佩环越发笃定自己心中猜想。
是安阳郡主!
长公主捧在手心里的唯一女儿,安阳郡主邵华年。
不枉她这么多年的巴结孝敬,镇南王终于是将他们忠勇侯府放在眼里了啊。
杨佩环有些激动,走上前去迎接安阳郡主,嘴上说着:“长公主真是客气了,竟派您亲自来接我们,辛苦郡主走这一趟了。”
“见过侯夫人。”邵华年年岁尚小,但是礼数一点儿也不错,给杨佩环行了个半礼。
她地位尊贵,行半礼即可。
杨佩环心中激动,叫来燕岁安,介绍道:“这位便是我女儿,比你虚长几岁,你们可以多聊聊。”
燕岁安行礼。
邵年华点了点头,瞧见一旁的燕惊澜,冲她微微颔首:“时辰不早了,那就先上车吧。”
杨佩环便要上车去。
邵年华伸手拦了一下。
杨佩环错愕:“郡主,这是何意?”
“母亲命我来接燕大小姐,只能由燕大小姐坐。”邵年华指着侯府的马车道,“请夫人乘侯府的马车前去。”
杨佩环闹了个没脸。
她神色尴尬,气短神虚,像是受了羞辱似的脱口指责:“为何不早说?”
邵年华很是奇怪:“我是来接你们不假,但这马车狭小,自然是只能坐燕大小姐一个,夫人须得乘坐自家马车,与我一同前去,有什么不对吗?”
她确实没说。
是杨佩环自己脑补了许多,最后却怪在安阳郡主头上,实属不该。
杨佩环悻悻地回了自己的车驾上。
燕惊澜看向邵年华。
邵年华也在打量着燕惊澜。
瞥见她手腕上的琉璃珠子,邵年华开口道:“祖母命我前来接你赴宴,还请燕小姐与我同去。”
祖母?
安宁侯母亲早逝,那她口中的祖母只能是昌平长公主的母后——太后娘娘了。
“多谢郡主。”
燕惊澜了然,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燕岁安笑容可掬地凑上来,问邵年华:“安阳郡主,不若也捎我同乘,我们三人路上也好做个伴儿,聊聊天。”
邵年华有事要跟燕惊澜聊,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我没什么跟你聊的,不熟。”
燕岁安顿时脸色惨白。
落荒而逃。
燕惊澜觉得有些好笑,梦境里燕岁安就不讨安阳郡主喜欢,却还是眼巴巴地往前凑,最后用织金锦去讨好她。
想到安阳郡主最后的下场,燕惊澜又笑不出来了。
“你不高兴?”邵年华上个车便见燕惊澜情绪不佳,眯起眼眸,“那不如我将你妹妹叫回来。”
“不必了。”燕惊澜连忙阻止她,“我跟她,关系很一般。”
“嗯,看出来了。”
她方才大老远便看见杨佩环跟燕岁安在欺负燕惊澜,所以方才故意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让杨佩环误会。
两人等了一会儿。
等杨佩环母女的车驾走远了,邵年华才吩咐马夫赶车,往裙幄宴悠悠赶去。
“哎,累死了我了!”
正当燕惊澜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时。
邵年华忽地嘤咛一声,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软软地倒在软垫上,什么架子、面子,通通不要了,整个人就是个年岁尚小的小孩子。
她冲燕惊澜吐了吐舌头:“母亲叫我在外行走,须得高贵端庄,可我偏不喜欢那一套。”
燕惊澜怔愣片刻,也学着她倒在软垫上。
两个小姑娘相视一眼,咯咯笑了起来。
笑了有一会儿,邵年华才说起正事:“太后祖母想给你与定国公府的世子表哥牵线,叫我过来探一探你口风。”
“定国公世子?”燕惊澜惊讶道。
顿时明白为何定国公夫人要亲自上门邀请她参加裙幄宴了。
感情,那天她是来看儿媳妇的!
现任定国公乃开国定国公霍城之子霍建良,这个定国公世子是霍建良的嫡子霍景尧,尚未婚配。
燕惊澜记得霍家被抄的时候,连带着霍景尧的妻族都被抄了。
她顿时打了个寒战。
太后这红线牵的,那叫一个妙啊,一个不小心就能将忠勇侯全部带进地狱里。
“很冷吗?”邵年华不明所以。
燕惊澜搓了搓胳膊,摇摇头:“还行,就是想到了令我恐惧的东西。”
“恐惧的东西?是什么?我表哥吗?”邵年华笑了,安慰她道,“你别害怕,我表哥人很好的。而且你父亲有救驾之功,你又有陛下的恩赏,进了霍家的门,他们不敢对你不好的。”
燕惊澜仍旧是摇头,想从邵年华这里打听点东西:“太后为何会突然心血来潮?”
邵年华一脸理所当然:“我说了啊,因为你父亲有救驾之功,而你又得了舅舅的恩赏,舅舅为了树立他知恩图报的形象,只要你们忠勇侯府不做任何谋逆之事,在这京中无人敢动你们。”
“所以……”
“我悄悄跟你说,你不要跟别人说。”邵年华凑到她耳边,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