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佩环眯着眼道:“你确定她这次回来,会选六皇子?而以后荣登大宝的人不是太子,而是六皇子?”
“确定。”燕岁安重重点头,“娘你别忘了,这爵位是怎么落在我们二房头上的。”
当年才八岁的燕岁安信誓旦旦地说,大房会获封侯爵,只要把他们唯一的儿子弄死,这爵位就会落在二房头上。
杨佩环半信半疑,但还是在大哥获封之前,把他们的儿子燕惊鸿以求学拜师的名义骗出去,然后安排了土匪将他杀死。
只可惜当时位低权微,安排不是十分周密,叫那小崽子逃脱了。
但后来果真如燕岁安所说,大哥因为救驾有功身亡,获封侯爵,皇上感念其子流落在外,特赦由二房承袭爵位,只等其子归来,便将爵位交还与他。
自从出了这事,杨佩环对自己女儿宠爱有加。
如今她又说,六皇子会登基,只要提前与六皇子接触,嫁给六皇子,日后便是皇后!
“只是我们侯府毕竟门第不够,便是攀上了六皇子,最多只能做个侧妃。”杨佩环思忖着,“也就只有燕惊澜那死丫头得了陛下青眼,有资格做这个正妃。”
燕岁安盈盈笑道:“没错,先让她去找陛下求得婚事,然后我再将她踩下去,陛下和六皇子只会觉得我更适合做这个正妃,到时候我做了皇后,还愁岁丰封不了世子吗?”
燕岁丰无法请封世子,只让下人们嘴里喊喊,是横亘在杨佩环心中的一根刺。
这样一说,杨佩环便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她亲自给燕岁安倒了茶,又拈了块桂花糖糕递给她:“来,这是你最爱喝的六安茶和桂花糖糕。”
“谢谢娘,娘最疼我了。”
燕岁安与杨佩环一派母女情深的模样,但心里也清楚,母亲心中更看重那个儿子,而对于自己,则更看重利用价值。
她抿了口茶,突然想到:“对了,娘,宫中的嬷嬷还有几日到?”
“说是三日后到。”
“到时候娘便对外说,燕惊澜在外祈福三年,如今不通规矩,所以特意叫了宫里的嬷嬷来教。明面上,娘得了为侄女计深远的好名声,可私底下,咱们让那嬷嬷教些半真半假的规矩。”燕岁安眸光微闪:“半月后就是花朝节,陛下宴请群臣,燕惊澜也会去,若是燕惊澜因为学错规矩出丑……”
杨佩环笑得很是得意:“那陛下对她的好感,便会一落千丈。”
景鸿院闹了一天,仍旧很热闹。
林妈妈动作利索,不到午时,景鸿院便站了好些丫鬟婆子。
杨佩环管理侯府多年,偌大的侯府皆是她的心腹眼线,林妈妈废了好大劲才找来了这些与杨家没有干葛的人。
个别身家不是很清白。
不过燕惊澜不看重这些,只要不是背主求荣的玩意儿就行。
兰香沏了茶,燕惊澜尝了,皱起眉头:“六安茶。”
她独独不爱喝这个。
兰香:“公中给的份例就只有这个,小姐不爱喝,我去沏壶凉水来吧。”
“先别忙了,选了丫鬟婆子,叫她们去沏就行。”囫囵啜饮两口缓解了口渴,燕惊澜拿起名册,“陈秋菊。”
一个粗壮黑胖的婆子走上前,给燕惊澜磕头。
林妈妈补充:“她是因为杀夫入刑被贬为贱籍的,还是前朝时候的事。”
大庆立国不足三十年。
陈妈妈大抵是被判死刑,但是兵荒马乱之际未能执行,后来逃出生天后,新朝又循着前朝的户籍,将她落回贱籍。
寻常人家是不要这种奴才的,也不知为何落入了忠勇侯府。
燕惊澜更关心其他问题:“你是苏州人,可会苏绣?”
陈妈妈一怔,低头看着自己粗糙黝黑的手掌,老泪纵横:“原是会的,只是我的手这样,是再碰不得绸缎了。”
“无碍。”燕惊澜提笔勾勒,“就你了,享一等婆子份例,寻常粗活不许碰,一会儿你挑两个顺眼的丫鬟,教她们苏绣。”
她这般爽快,不但大手一挥定下她一等婆子的份例,还给了她亲自挑人的权力。
好似被天降大饼砸晕了,陈妈妈晕乎了好一阵子,才发现自己没有做梦。
“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她连忙叩首谢恩。
燕惊澜早已习惯无人伺候,梦境中的她更是因为无所谓仆从多少,才会被燕岁安一步步地蚕食控制。
既然如此,该她有的,她就都得要。
唯独针线活她做不来,培养两个会做针线的丫鬟也是极好的。
陈妈妈很快选了两个看起来很机灵的丫鬟,都在别的院里做过针线活儿,为了好记,燕惊澜给改了名字,一个叫忍冬一个叫半夏。
“林妈妈也挑两个婆子,在院子里做些粗使活儿吧。”燕惊澜没忘了也给林妈妈这份体面。
待林妈妈选定婆子,目光落在兰香身上时,一个丫鬟忽然站了出来。
“大小姐,我会制茶。”
燕惊澜抬眸,是个身材丰腴漂亮的丫鬟,又看了眼单子,是最近才入府的,本打算指去安喜院伺候岁阳姑娘的。
丫鬟急于表现,摘了院里几片杏叶,得了燕惊澜的恩准,拿了些老夫人赏的果干去了小厨房。
景鸿院有小厨房,只是从前皆不让用,燕岁安搬来后,倒是开了火。
不多时,那丫鬟沏了新茶给燕惊澜饮,味道清甜回甘,别有一番滋味。
燕惊澜又问了些情况,得知她年十六,被上一家用“勾引少爷”的名目发卖出来的,便点了头,赐名桂香,以后桂香便跟着兰香做事。
景鸿院的卖身契都被要走,等于景鸿院彻底脱离了杨佩环的掌控。
她目眦欲裂,夜不能寐。
恨不得再次将燕惊澜逐出府。
好在,宫里嬷嬷终于来了。
杨佩环在嬷嬷来之前,将这事与燕老夫人说了一说:“咱们大姑娘在外呆了三年,越发没有规矩了。往后是要议亲的,儿媳请了太后身边的吴嬷嬷来教养大姑娘。”
“吴嬷嬷?”燕老夫人也想起来有这么个人,先帝还在时便伺候太后了,虽然不得圣心,但是规矩却是出挑的,许多门阀贵族都会请她来教导自家贵女。
老二家的这次有心了。
“你决定便好,咱们侯府的掌家权还在你手中。”燕老夫人说,“只是叫那嬷嬷别太严厉了才是。”
“娘,吴嬷嬷是宫中老人了,有口皆碑的,她有分寸。再说了,若是教不严,那不是害了咱们大姑娘吗?”
燕老夫人被说服了。
吴嬷嬷来的当天,杨佩环亲自到侯府门口迎接,给足了吴嬷嬷面子。
“见过夫人。”
杨佩环忙搀扶起她,趁人不注意塞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嘴上更是客气:“您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快快免礼。”
吴嬷嬷虽然不是太后心腹,但是也很受用杨佩环的吹捧。
她收起荷包,很上道地开始问:“夫人请我来教导的是侯府哪位姑娘呢?”
“是我们先侯爷的大姑娘。”杨佩环拿出手巾拭泪,“自我大哥去后,大姑娘便视我这个婶母如蛇蝎,日常顶撞,毫无规矩。可毕竟是我侯府的姑娘,又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总要懂些规矩礼仪的,所以请嬷嬷好生教导她。”
吴嬷嬷一听,便明白了个大概。
现忠勇侯出身不高,又无功名在身,全靠先侯爷救驾有功才意外获得了这个爵位,而且这爵位也不是他的,只是代侄子暂领而已。
如此复杂的家门,对长房姑娘动点歪心思极为正常。
吴嬷嬷得了银子,自然是得忠人之事,又问道:“严厉教导即可吗?”
“这倒是其次。”杨佩环知晓她听明白了,“大姑娘从未接受过礼仪教诲,又离京多年,定是分不清前朝与本朝礼仪的区别的,嬷嬷可要好好地教导她分辨啊。”
此言一出,就连吴嬷嬷都忍不住佩服杨佩环的狠毒。
光折磨大姑娘不算数,还要把她礼仪教坏。
忠勇侯虽然不是开国勋侯,但是也比寻常人家尊贵许多,这日日往来的都是勋贵人家,若是被人瞧见了,传到皇上那儿去。
皇上不追究还好,皇上追究起来……
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到时候大姑娘攀咬她,侯夫人总不能出来作证说是她指使嬷嬷故意教坏姑娘规矩的吧?
燕老夫人派人跟燕惊澜说了一下请嬷嬷这事。
燕惊澜不愿。
但是燕老夫人信了杨佩环那番话,坚持要让她跟着吴嬷嬷学一段时间规矩,燕惊澜不愿祖母过于操劳,便应了。
她曾经在外学过宫廷规矩。
寻常嬷嬷挑不出她的错,应当好打发得很。
然而事与愿违。
吴嬷嬷到了景鸿院,便住下了,要这个要那个,半个院子的仆从都去伺候她了,尤嫌不够。
第二天才过四更天,吴嬷嬷上了年纪觉少,便将燕惊澜提溜起来站上两个时辰。
燕惊澜若是不从,便去告老夫人。
才两天,整个景鸿院哀鸿遍野。
燕惊澜忍着气,在嬷嬷的要求下,走了一遍宫廷小碎步,然后福身行礼。动作端庄典雅,礼数格外周全。
若是有外人见了,定要以为燕惊澜在宫中行走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