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惊澜一觉睡到自然醒,洗漱后,兰香给她挽了发,簪上乌木发簪,依旧穿着一身素色棉袍,去东侧院给侯夫人请安,等汇合后,再去给老夫人请安。
到那里时,燕岁安已经到了。
许是一夜未睡,燕岁安气色很差,眼底青黑,即使戴着华丽的金钗依旧显得很憔悴。
反观燕惊澜,吃饱睡好,气色红润,本就明艳动的脸更加清丽可人,远远甩开燕岁安一条街。
燕岁安扑在杨佩环怀中哭道:“娘,我要换院子,景鸿院有老鼠。”
杨佩环下意识看了燕惊澜一眼:“当真?”
燕惊澜云淡风轻地笑道:“我住在游方馆,并不知道景鸿院的事。”
昨日燕惊澜没有按照她的想法乖乖住进景鸿院,杨佩环已经知道了,她正要让燕惊澜住回景鸿院,燕岁安却等不及了。
“娘!娘!”意识到杨佩环忽略了自己,燕岁安嚷嚷道,“春桃的耳朵被老鼠给咬了,我不要住景鸿院!我要换院子,娘,你难道想让我被老鼠毁容不成?”
燕岁安的容貌本就比不得燕惊澜,若是被毁容了,那就要被燕惊澜衬到泥土里了。
杨佩环觉得女儿说得有理,正想答应,却听燕惊澜幽幽道:“昨儿婶婶身边的管事嬷嬷告诉过我,侯府已经没有空院子了,想必,二妹妹得多受些委屈了。”
燕岁安脸色一白。
若要换院子,则证明侯府能腾出空院子,那燕惊澜就不必与她同住。
若是不换院子,她就得忍受那些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老鼠。
偏偏燕惊澜身旁的丫鬟兰香还在那儿说:“奴婢听说,这老鼠最会下崽,一个月下一窝,两个月就能长大继续下崽,到时候,景鸿院怕是处处都有老鼠。”
燕岁安哀求地看向杨佩环:“娘!”
“够了。”杨佩环喝道,脸色很不好看,“既然景鸿院不能住人,那岁安和惊澜便一同搬到安喜院去,叫安喜院的岁阳搬去和莲姨娘住。”
“谁说景鸿院不能住人的?”燕惊澜笑道,“既然二妹妹嫌弃,那我便搬回我那景鸿院住吧。”
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汇成胜利者的微笑。
“毕竟姐姐我啊,不怕老鼠。”
因为这档事,三人一起去老夫人院中请安时,彼此脸色都有点怪怪的。
到了老夫人的西侧院里,孙嬷嬷笑着上前,引燕惊澜来到正屋,其他房的婶娘也在,见她来了,便招呼。
“哟,这是澜儿吧?”
燕惊澜认出说话的是三婶母柳衔枝,三叔是个白身,娶的妻子门第并不高,这位三婶母便是商户出身,个性最是无利不起早。
给她见了礼,又问候了其他人,燕惊澜便立刻跪下,给支在太师椅上的燕老夫人行了个跪礼。
看见她,燕老夫人眼泪便落下来。
“澜儿,你受苦了。”
她让燕惊澜起身,摸着对方粗糙的手,和瘦骨嶙峋的手腕,最后目光落在她那素净得不能再素净的衣服上,顿时有些怒气。
“天杀的,老二家的,竟连一身衣服都不给你做吗?”
杨佩环和燕岁安刚刚才掀帘子进来,就听到老夫人提及她。
“娘,您叫我?”
燕老夫人当着一家妯娌的面,冲杨佩环发脾气:“我不敢叫你!老二家的,老婆子我是病了,不是死了!澜儿回来一天,你竟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不给她准备!你这个婶娘怎么当的?你莫不是以为,这爵位铁板钉钉了就是你们二房的了?”
杨佩环一听,猛地看向燕惊澜,脸色一沉。
方才燕惊澜到她院子里请安时,她被燕岁安缠着换院子,竟一时没有察觉到,对方还穿着和昨日差不多的寒酸衣服。
如今被老夫人看见,正好拿了这个由头来发作她。
“娘,冤枉啊!”杨佩环也不惧,直接喊冤道,“我昨儿明明送了两套衣服过去的,澜儿,你为何偏偏不穿呢?你祖母病重,受不得气,你要是看不惯婶婶,对着我来便是,不必故意做样子。”
燕老夫人皱眉:“澜儿,你婶娘真给你送衣服了。”
燕惊澜微微颔首:“嗯,送了的。”
“那为何不穿?”
“因为穿不了。”燕惊澜无奈叹了一口气,“不如祖母让孙嬷嬷跟兰香到游方馆去,将婶母送的衣服取来瞧瞧?”
燕老夫人依言准了。
只是又疑惑道:“为何要去游方馆?”
杨佩环暗道不妙,连忙抢道:“澜儿回来得突然,没收拾院子,只能让她暂居游方馆了。如今岁安已经将景鸿院腾出来了,澜儿随时可以搬进去。”
“景鸿院闹鼠患,人尽皆知,二妹妹不要了,婶母这才腾出来给我住。”燕惊澜冷不丁地说道,完全不给杨佩环台阶下。
“你!”燕老夫人猛地一口气喘不上来,不住地咳嗽,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杨佩环和燕岁安。
“大姐姐,祖母身体有恙,怎么能在她面前说这些呢?万一气出好歹来,你担当得起?”燕岁安不敢承受老夫人的怒火,灵机一动,赶紧以孝压人,将矛头对准了燕惊澜。
燕老夫人直接抄起茶壶砸了过去,茶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混账东西,你娘做得出来这种事都不怕气死我,怎么还有脸怪澜儿告状?”
杨佩环两母女听见妯娌们吃吃偷笑,心里一阵恼火。
好在见老太太气狠了,众人上前,又是顺气,又是哄人,好半晌,才让燕老夫人平复下来。
正好孙嬷嬷脚程快,这时取了衣服回来。
杨佩环自觉能扳回一城,连忙转移话题道:“孙嬷嬷回来了,快把衣服拿过来给娘瞧瞧,分明是那死丫头故意不穿我送的衣服,到头来娘却冤枉我苛待她。”
孙嬷嬷递来一个包袱。
杨佩环接过抖开,把上好的绸缎露出来,骂道:“这么好的蜀锦单给你做衣裳,你偏不穿,非要穿你那寒酸衣服,你安的是什么心?”
燕惊澜冷静开口:“婶母,您不妨抖开瞧瞧?”
“抖开又能怎样……”杨佩环愤愤不平地抓起衣服抖开,整个人却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失了声。
那蜀锦好是好,只可惜,是件单薄的夏装。
如今春寒料峭,若是真的穿了,冻出病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杨佩环不可置信地又抖开另一件织锦衣裳,同样是夏裳,还是去年的款式。
她这才记起,自己是从燕岁安不要的衣服里,随便挑了两件看起来不错的衣服送过去的。
燕老夫人被气得又咳了一阵,咽了两口参汤后,她拍板道:“澜儿,你想住哪个院子就住哪个院子,老二家的不给你安排,祖母给你安排!”
“澜儿谢祖母。”
燕惊澜迎着杨佩环铁青的脸道:“旁的院落都住了人,再去调动太过麻烦,澜儿体恤婶婶管家不易,还是住那景鸿院罢。”
“只是景鸿院老鼠多,所以澜儿斗胆跟婶母要几个人,顺便把他们的卖身契也给我,今天就搬院子,抓老鼠。”
就差明晃晃的说自己在提防二房了。
燕老夫人又抿了口参汤:“给她。”
杨佩环咬着牙,不情不愿地应下:“是。”
燕老夫人叹了口气,又让孙嬷嬷赏了燕惊澜好些珠宝绸缎。
她身体不适,入冬以来总是身体疲倦,拉着燕惊澜说了会儿话,又叮嘱儿媳妇们多照看这个侄女,便回床上歇着了。
燕惊澜出来,林妈妈来报,说景鸿院已经腾出来了。
燕岁安生怕那些老鼠咬坏她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搬东西十分快,不过一个上午,偌大的院子便空了下来。
燕惊澜带着东西到的时候,燕岁安正指挥丫鬟搬最后一趟东西。
见她来,燕岁安眼中的怨毒闪过,冷冷道:“大姐姐若是后悔了,可到岁安的安喜院来住,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景鸿院里,会不会出现什么蛇啊虫子啊蟑螂之类的玩意,住不安生。”
燕惊澜亦是微笑:“景鸿院跟安喜院离得不远,若是景鸿院有这些玩意,那安喜院必定是有的。”
果不其然,燕岁安的脸又白了。
燕惊澜只觉得好笑。
燕岁安一个怕蛇虫鼠蚁的人,竟然用这些东西来威胁她?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景鸿院是燕府封侯之后,燕惊澜一直住的地方。院子虽然不大,但是其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陪她度过了失去父亲后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她对这院子感情很深。
燕岁安也知道,所以才笃定她会为了这个院子甘心留下来受她磋磨。
如今灰溜溜地被赶出景鸿院,她怕是得气歪了脸吧?
命人将院子规整好,把为数不多的行礼安置了,兰香从倒座仓库里翻出来几本书:“小姐,您从前看的《木经》《水经注》都还在呢。”
“帮我拿去房间放着吧。”
仓库里的书还在,说明燕岁安搬过来没住多久,还来不及糟蹋她的院子。
这倒是个好消息。
燕惊澜眉头送了些,叫来林妈妈:“林妈妈,你去拟份名单,将那些与二婶母无甚干系的下人通通叫到景鸿院来,我要挨个挑选。”
林妈妈利索地下去干活了。
而另外一边,杨佩环正和燕岁安单独在里屋商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