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С˵ > 晨阳若霁 > 22 原来,他爱他
    在宴会厅看见手持凶器的高大文、被黎若一路拖拽着远离危机中心、意外遇见那轰然倒地的大型装置,再紧接着看见护在自个儿身上的黎若沉沉倒下去……

    直至鼻息间涌上陌生的独属于医院的消毒水味儿,程霁阳依旧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不知黎若被推进去后手术灯亮起了多久,亦不知晓自己独自在手术室外伫立到了何时,直到匆匆赶来的母亲捉住了等候厅中央他的染着血腥气的手,程霁阳仿佛才将将从失神中醒觉……

    “ada!你怎么样?”

    程愫身上还穿着为宴会准备的晚礼服裙,见到儿子手上的刺眼血迹,她紧忙掏出挎包里的手机,“我马上给打电话,我们现在去他那儿检查……”

    “我没事,这根本不是我的血。”程霁阳苍白的面色上依旧没有表情,“而且……我哪里也不会去。”

    程愫愕然,“你当时就被压在那底下,你怎么能连检查都……”

    “aa,他在里面。”

    程霁阳转过脸,接着镇静地看向他惊异的母亲,“十年前,你跟我说先保护好自己让自己恢复才是最理智的选择,你就这么带着我回到了法国……”

    “在他保护了我,在他或许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程霁阳整张脸依旧麻木而僵硬,一句句缓慢吐露的话语,却令程愫逐渐触摸到他平静底下的坚硬与决绝。

    “aa,我再不是十六岁了。”程霁阳令自己的眼神牢牢锁定她,“我现在很平静,我可以冷静地告诉你——不管你用什么理由,不管你会不会对我失望……”

    “我不会再离开他半步了。”

    涉及清创与开颅,手术时间长达整整六个小时。过程里,程霁阳便就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无论程愫与前来探望的相熟的蔚乐员工如何劝慰,都没有令他分出丝毫的注意力给旁人。

    到最后,还是成雨奉上了一瓶能量饮料同再不喝一口等他醒来的时候你刚好晕过去的劝言,才真正得以令他微微侧目。

    灌下半瓶饮料后,他伶仃地立在那里,又再次不发一言地回归缄默。

    镇上离市区医院车程较远,两个半小时后,黎若的母亲杜瑰芳适才遽然赶到。

    “……伯母。”看到中年女人的那一刻,程霁阳如尘封的冰山裂开浅浅一道缝隙。

    他努力地翕动嘴唇,良久的干渴与事故中所受的惊吓令那双唇惨白如纸,一秒又一秒过去,他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舌头,又如同十年前第一次开口说中文般地艰难稚拙……

    “对不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边颤抖着手,程霁阳边牵扯住了杜瑰芳的手臂。

    “很对不起……”一颗泪滚下来,紧接着又有了更多。事情发生至今都了无表情的面颊很快被濡湿,一直以来冷漠如往常的眸子更迅速化成两汪湍急的泉眼。

    眼前的女人像是一个漩涡,于瞬间迅速榨取着程霁阳体内所有的澎湃的水分。

    “孩子……别这样。”哭着哭着,程霁阳再无力支撑自己般地跪地而坐,杜瑰芳无奈地看着他,心中所有确难避免的怪责怨怼——来自此时此刻的,抑或是早早诞生于十年以前的,却尽数在他这一幕的无助中顷刻瓦解。

    她有多么痛,他便也有那么痛。

    她生而感性,此刻又如何能不感受捕捉到这一点。引来男孩的手紧紧牵握,下一刻,杜瑰芳传达出的,亦是她身为黎若最亲的人、所流露的最真心实意的宽慰,“这不是你的错,小若也肯定不会怪责你的……”

    “如果有错,那也是坏人的错……”叹息间,泪也从为人母的杜瑰芳眸边落下。

    “对不起,对不起……”

    可程霁阳却像是没能听到,他像是整个人都被魇在了一个梦里——那无关于杜瑰芳,只关于那一个被自己惧极了的、却似乎终将要落下在身躯的判罚。

    “是我对不起你……”他仍紧紧揪着杜瑰芳的手臂,此刻,他像是在对她说话,却又像是仅仅在对着虚空宣泄与表达,“每次都让你受伤,每次都让你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求求你……不要用那种方式惩罚我……”

    程霁阳用糊满了泪水的脸看向那刺目无比、却又构成了此刻医院里仅有的色彩的那手术灯光……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因严重的脑挫裂与颅内出血,手术后,黎若的血压依旧不大稳定,整整三日,他仍躺在icu里处于久久的昏迷。

    蔚乐中国区的代理总经理人选本已发布官宣,而此时全公司都知道程总宴会遇袭受惊吓颇深,其亲哥哥为保护他则还在重症监护病房危在旦夕,便也心知肚明会即刻迎来代理总经理的走马上任,也并未对程霁阳的提前离席感到称奇。

    而事发当日受伤的另两名员工由于当时正位于装置物下的边角处,于是所受俱是轻伤,几天之后便也伤愈出院,仅仅由公司公关部便能承接下与之对接的赔偿事宜。

    再无工作与他事束缚,程霁阳便更能毫无顾忌地守着黎若。

    开始几天,黎若住的重症病房根本无法进内探病看护,程霁阳便只得在玻璃前久久凝视他,直待一旁护士出声催促,才悻悻地回到医院对面租住的酒店。

    等到第二日探视时间一到,他便又再马不停蹄地赶去医院,只为贪那遥远的、始终阻隔着防护玻璃的一眼。

    后来黎若血压终于趋于稳定,也得以顺利转到普通病房,程霁阳更是彻底胶着在那儿以至恨不得给自己安置一个加床。一天下来,常常是护士护工都不如他在医院时间待得更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习惯了在角落被他忽视的程愫,也只得莫可奈何地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

    那日手术室外,她眼看着儿子对着另一位母亲倾泻崩溃;随后的这几日,她又看着他不分昼夜亦步亦趋的对黎若的守护……

    她知道,十年前她就在害怕的事,终将要在现在发生,又或是早已在她无知无觉时便已发生——这两兄弟将沉溺于对彼此的执念之中,终此一生地纠缠牵扯。

    重症病房不便于探视,黎若转到普通病房不过短短两日,便利店店中员工、镇上相熟亦受过他惠处的邻居朋友、曾因程霁阳而与他逐渐熟络的成雨……都一一前来探望。

    可之后迎来沈以柯,却多少有些在程霁阳的意料之外。

    对着那人明确是送来给自己的甜品补剂,程霁阳的反应显然极冷淡,“送到就可以走了。”

    “或者还需要我再强调么?现在除了他,我没有任何心思想别的。”

    “你……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趁虚而入的小人啊?”沈以柯瞬间百口莫辩,“我这不是想着那些补品和花你们这几天都收得足够了——何况你也根本不需要那些,我想着让你自己补补身体,你也好身体健康地等他醒来……”

    “我本来就在和他合作项目了,在邻镇还推进得挺顺利呢,你不是也有听说?”见程霁阳不答话,下一刻,沈以柯亦是恳切地坦诚,

    “何况他自己老家便利店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又被涂鸦又被砸店的,我好歹现在也能算他的半个朋友,来看他本来就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他本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言,程霁阳圆睁着双目,似是显而易见地一惊,“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涂鸦?什么砸店?”

    “……”沈以柯一愣,又犹犹豫豫地抓了抓头发,“我,我不知道成雨没和你说,老天,看来是黎若交代了她的。”

    “我……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本意图挽回补救,低头却倏然瞧见程霁阳呆怔的泪眼。

    沈以柯无奈道,“程霁阳,你也别太自责……”

    “抱歉。”程霁阳抬起头努力收回泪水,“你根本不是对他有恶意会伤害他的那一个……”

    他苦笑着对沈以柯坦言,“真正伤害他的人,根本就只有我……”

    在刚刚发生的为黎若引来污蔑与纷争的幼儿园事件上,今年同黎若刚刚相识的成雨显而易见地关切他,就连同黎若毫无羁绊、只单单因为生意合作有了牵连的沈以柯,都晓得垂怜心疼他。

    唯有自己,连一星半点的信任与关心的表达,都不舍得施与他。

    并非是罪大恶极的高大文,亦不可能是从来无辜的作为旁观者的沈以柯——程霁阳才是这个世上最坏、也伤他最深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起先接近黎若,程霁阳说服自己那是为了与他彻底告别;后来明明有机会与他划清界限,却忍不住以欲望为借口复又靠近。

    想着一切都要在这年十月宣告终结,便也有理由纵情纵性地肆意享受与他的关系。

    可他从未想过,情之一字一旦种下,根本放不下,舍不了,难终结。

    从那日下午的镇上小店,他踩着阳光重新决定接近黎若的世界,一切便已成定局。

    他根本就再也无法离开他了。

    可他却不甘于承认,不敢去面对,装作自己还是那个冷静如常、可以达到母亲要求的程霁阳,接着肆无忌惮地用自己的所谓的理智与冷硬刺伤他从来无辜的、本不该与他有所挂碍的哥哥。

    而最终,当他差点彻彻底底地永远失去他,他才终于迟顿地醒觉。

    原来,他爱他。

    这一世剩下的时光,纵然以失去理智,以失去母亲和总经理这个职位所赋予他的、所有冠冕堂皇的头衔与标签为代价,他依然会选择毫不犹豫地去爱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纵然依旧处于混沌的、不甚清醒的状态,但黎若已有几次从昏迷中短暂醒来。

    以防他真正清醒之后身边生活用品用不习惯,这些天亦常伴在儿子左右、住在程霁阳所安置的酒店套房的杜瑰芳,便提出要回去镇上为他收拾些常用物品。

    “我去吧。”最后,还是程霁阳主动请缨,“这段时间……我看您休息得也不是很好,回镇里开车路途长,我怕您一个人不安全。”

    就此拿着杜瑰芳的钥匙上了高速,再又旋开那口熟悉的门锁,随着木门吱呀一声响,简朴的三室一厅在程霁阳眼前呈现,房中陈设亦与过去那次到来时几无差别。

    镇上的房子虽面积不一定有多大,房屋高度与纵深却都极不错,午后阳光透进来几束,便能感受到所处空间的足够的开阔敞亮。

    程霁阳安安静静地在客厅立了一会儿——他哥便就是在这个地方长大,养育他的土地或许并不足够优沃,可他依然长得那样好、那样优秀,他或者会一直这样向着阳光生长,又或者本将去往更大的世界一展鸿图,却因由自己而起的猝然的意外折断双翼……

    再后来,他便因为同样的原因,再一次躺在了那一张惨白的床上。

    程霁阳重重将拳头握紧——强迫自己从愧怍与心疼中抽离,他开始着手于黎若个人物品的整理。

    浴室与卧室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很容易便能被找到,但方才杜瑰芳还提到一款他自少年时右手受伤便惯于使用的握力器,程霁阳找遍了卧室与客厅,似乎都没有那工具的踪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有个房间显然是杜瑰芳的卧室,程霁阳便有心退避不去贸然入侵;而另一间房,看样子则是黎若用以储物的杂物室,轻轻推开门,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间便乍现眼前。

    那儿的物品一件件堆垒,有些是便利店的小物,有些则是母子二人的生活用品,东西虽多,摆放却有条不紊得很,表面亦干净无尘,显然黎若是惯于来此整理清洁的样子。

    传说中的握力器在一撂又一撂的物品中依次翻找都遍寻无踪,程霁阳便打开了安置在更靠角落的另一处高高的柜子……

    那堆积了整整三层柜面、有着精致外包装的礼物模样的东西跃然眼前——霎时间,程霁阳难以自抑地惊了惊。

    下一刻,明知本不应该,明知过往的教养决不允许……程霁阳还是情难自禁地拿起了第一排的第一个“礼物”,接着擅自地将它缓慢拆开。

    包装袋里是一个方形的首饰盒,轻轻将之打开,里头有一个银质的戒指嵌在中间——银戒中央,则缀上了颗小小的绵羊图案作为坠饰。

    小羊,小阳……联系到黎若的微信头像,程霁阳心中陡然生出莫名的这一切与自己息息相关的神奇预感。

    依次拆开柜台上的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礼物盒,那些时而是一些糖果挂件之类的小玩意儿,时而也贵重如一二线品牌的袖扣、领带夹……一个个拆过去,直到打开第四件形状不同于以往的修长的盒盖,里头的一支万宝龙钢笔,正安静地躺卧其间。

    盒子里还有一张显然是品牌方附赠的定制卡片,上头则是用方正的打印字体所盖戳的毕业快乐四个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程霁阳过了今年生日刚满二十七,往前倒推四年——竟刚刚好是他毕业那一年。

    预料与猜想精准地被证实,程霁阳双手微颤、吐息急促,他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接着又将目光锁定最后一排的最后一只包装盒。

    整整十年的错过与等待,此刻格外具像化地呈现在眼前。

    而那兴许便是十六岁那年他意外错失的、黎若要赠予他的礼物。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迟迟地寻见了它。

ͶƼƱ һ½Ŀ¼һ 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