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网络上关注趋势已去了大半,但当黎若在个人账号上带上话题又细细说明了自家公司与德惠幼儿园一直以来的交易账期问题,及与之对应的、洗手液照片上限制使用日期的猫腻,还是有不少路人于评论底下为他撑腰。
加之小店之前在镇上营造的好口碑,不久后又有许多理智的镇民为他站队发言。
只道是在他这里买东西向来价格实惠、效期新鲜,之前那阵舆论波及他太深,听说更有无脑镇民前去店里闹腾,最近采购油盐酱醋时果然看到人家那店都被闹得关张,害得自个儿只能走更远的路去超市里买更贵的货品云云。
结果自然是帮着黎若在理性尚存的网民这儿卖了波惨。在那之后,又见着许多人来店门口议论围观、聊表支持,黎若不擅将自己的困境渲染分享,便也只简单回应道小店会在装修后重新开启,望届时大家多多支持。
幼儿园这会儿倒是很擅长装死——直到事情满打满算过去一个月后,他们才从公众号发布了官方的说明,证实真相是园内某某清洁人员将劣质洗手液倒灌进美乐使用完的瓶子,适才造成一连串事故与误会,如今园方已将涉事人员开除,未来望公众继续监督。
有关那暧昧不明的保质期特写的照片,及对应的对美乐品牌方和后续对采购渠道的那一系列牵连,他们则统统缄口不言。
当事人母亲在个人账号表示不接受道歉,后续还是会尽量尝试走诉讼渠道维权;黎若看了同样颇为无语,只觉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园方,通过此事彻底看清未来断绝合作,或者也好。
夏去秋来,大半时间都窝在镇上思量着重装事宜,黎若基本将市内小店交给雇来的小工托管,偶有几次听他说店内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看着就像金领的男子来寻他,黎若闻言通常会沉默一阵,接着却也并未再给予回应。
之前车里的那次对峙后,着实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程霁阳——黎若打算干脆让二人再冷静冷静。
再听见有关弟弟的消息,竟还是通过曾经串联起二人关系的成雨。
“你们公司给他举办的欢送会?”黎若诧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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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在下周二。”电话另一头的成雨如今跳出秘书的职位,对她家老板的缺陷亦是直言不讳,“我估计ada总去店里找你就想说这个来着,但……嗐,打个电话能解决的事,他这人有时候就是不长嘴。”
“他……他怎么突然……”霎时间,黎若的语气显然有些低落,“是回去法国么?”
“嗯,官方说是私人原因所以回国,工作上就也配合着调去法国总部一段时间。”成雨回应道,“公司里私下里也有更具体的传言,说是ada总最近有被仇家盯上,所以之前才会配备保镖,现在就干脆出国避避风头……这方面的事儿,小黎哥你应该知道?”
“嗯。”黎若轻应一声——如果是因为高大文的出狱,那对比其他的保障手段,出国避忌确实是更好的应对办法,他虽心下不舍,却也支持程霁阳一切以自己的安危为先。
只不过阴差阳错下,他与程霁阳这段纠葛深幽的缘分,竟就要在如今二人冷硬的彼此隔阂下宣告终结。
深深呼出一口气后,黎若在电话里应下这场最后的邀约,“好,帮我告诉他,我会去的。”
“我也是该去送送他的。”
会议定在市中心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恰逢程霁阳十月初的生日将近,欢送之余,便也有提前为这位前总经理庆生的意味。
黎若去时时间尚早,大厅里仍在安排布置陈列,立在中央的硕大的异型形状的墙体装置十分壮观夺目,能显然辨认出是蔚乐的法文这三个字母。
几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正围绕着它发言探讨,话语碰撞间,氛围竟登时有些焦急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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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陈列设计有时候就是只顾皮子不顾里,偏要为了质感用玻璃材质,可现在底部结构根本不稳,万一碰到重物冲撞给弄倒了,出了事故怎么办?”
“已经安排安保围一圈护栏了。”另一个似乎是设计师的员工对此回应道,“何况除了最后的合照环节,应该也没有需要靠近它的场合吧?没事的吧。”
黎若越听眉头越紧,以免有发生意外的可能——他正思量着待会儿遇见程霁阳或成雨,极有必要将这个插曲完整告知。
沉吟间,背后的宴会厅大门再一次开启,两个蔚乐员工的对话一句接一句地跃入黎若的耳朵,又再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你说小少爷说因为私人原因才调回总部,得是什么程度的原因呀?堂堂总经理都不当了,啧。”
“嗐,总经理算个什么,天外有天,摆明了是还有的升呗!传说咱ada总调任去总部是去当vp的你知不知道?vp之后,你懂的嘛,继承大统咯。”
“靠,合着私人原因什么的都是糊弄人的呀!”
“谁知道呢,有可能真发生了啥,也有可能没,但反正说是调任程序其实六月那会儿就在走了——我有个同学在总部,消息准没错的!”
闻言,黎若瞬间呆怔在原地——若将时间倒推到今年六月,程霁阳已然与他重遇,甚至已拿着那两份协议同身体上的所谓交易来招惹他……
或许程霁阳不曾如他一样有着经年累月的执念,或许程霁阳不会再如同小时候那样,愿意以纯粹的信任与崇拜待他;或许,程霁阳永远都不会对他生出那对等的、游离在兄弟身份之外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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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时的黎若仍旧觉得,这将会是一个开始。他们兄弟二人的关系,从那一个节点起,便闪现了崭新的可能性。
可原来,那之于程霁阳,不过只是阶段性的一时兴起。
无论是否需要躲避高大文带来的可能发生的危难,他都一样会在这短短四个月之后飞离中国,回到他原本属于的国度,也回到他原本属于的世界。
那个同黎若再无瓜葛的世界。
兴许是还想最后同程霁阳求一次证实——黎若还是让自己等到了活动开场。
越来越多的男男女女到达宴会厅,筹备妥帖的歌曲与灯光亦作为宴会的华丽背景适时腾现其间。可却只黎若一人游离于人潮之外,他心绪纷乱、面色不虞,满心满眼亦独独只有正朝自己走来的程霁阳一人。
“好久不见。”程霁阳想要挤出一丝如常的笑,当笑意真的抵达嘴边,却显得额外尴尬且刻意,“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希望我来吗?”黎若深深凝视他,所问询出口的,亦是此情此景下最想知道答案的那一句话。
“我当然希望。”程霁阳恳切地看着他,又有些犹豫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结合方才听见的流言,黎若此刻唯有挤出一丝苦笑,“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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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会儿宴会后有空么?”再次抬起眼望向程霁阳,他今日依然西装革履、俊秀英挺,较领带更契合宴会场合的领结嵌了小小一枚在领口,便更显得他整个人贵气非常。
这般清俊完美的弟弟,如果可以,他想要每一天都能看着、爱着的弟弟,确确实实地不属于他,亦永远不会属于他——直到今天这一刻,他竟才迟顿地认清。
“有。”程霁阳却给予了黎若未曾预料的爽快,“我们是该好好聊聊,我早就想要这样了……”
“ada总,恭喜恭喜呀,回总部一切顺利哦!”
不及黎若应声,一旁便有显然是中高层的身着晚礼服的女性来敬酒,黎若默契地退了半步,为程霁阳与之继续寒暄留出空间。
眼神百无聊赖地逡巡四周,却因此意外将角落处某个鸭舌帽压得极低的高大男子收进眼底……
“程霁阳。”害怕那身影最终指向那个可能发生的、危险至极的结果,黎若不惜出声打断程霁阳与他人的对话,“你的保镖们今天都来了吗?”
“来了,在厅外候着。”感知到兄长眼神里的焦虑急切,程霁阳敛起笑容,语气也转而严肃起来,“怎么了?”
黎若下意识地覆上程霁阳的手臂,“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草木皆兵了,但是那边的那个人……”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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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不待黎若将话说完,随着一声尖叫响起,不远处的宴会厅一角,竟已意外地骚动起来。
那儿的状况其实也发生得极为突然——女服务员因意识到那人装扮违和而试图向他验证身份,可对方随之掏出的却并非邀请函,而是令周围所有人胆战心惊的利刃……
人群瞬间如翻涌河水般“哗”地散开,事故的主角转瞬间便被孤立在了空地中央。
那身形与埋在鸭舌帽下的半张脸,程霁阳此生都不会忘却。
那确实就是影响了兄弟二人半生、两个月前又再度令程霁阳陷入应激的高大文。
他竟来得比想象中得还要快。
黎若果断将程霁阳拉到自己身后,不远处的男人扯动嘴角笑了笑,冒出今天黎若第二回听到的那四个字,
“好久不见啊——”
他挑了挑眉看看黎若,眼神却又很快游移向他身后的程霁阳,“你们两个都是。”
他顺着人群让出的空道向前走了一步、两步……正当程霁阳的保镖得知境况不对匆匆赶来试图制住他,即刻间,黎若以最快的速度扯着程霁阳便向大门方向奔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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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团队成员今日本没有来到会场,现场仅只两名的保镖虽擒拿动作专业,却架不高大文手上有刀且动作不要命似的狠烈——只因需要躲避那刀具的袭击,不过退了小小一步,其中一名保镖便被那高壮的男人拱得向后倾身……
男人很快被另一名保镖拖住半个身躯,更多的酒店自带的安保也又汹涌上前纷纷加入钳制他的行列,一个,又一个……直至最后才终将人高马大的他彻底制伏。
可无人得见,本应被高大文推得倾身倒地的那保镖在趔趄几下后竟撞向了那仍伫立在大厅中央的logo装置,在场所有人的惊叫声中,那硕大的装置物竟被推搡得应声倒下——
装置物的阴影下,是三两个来不及逃窜的现场员工,与从原先角落奔跑至此、距离门口仅剩一半距离的黎若程霁阳……
同十年前毫无差别,那物体压下来的瞬间,像是根本不需要犹豫一般——黎若迅速地将自己的后背支起,又牢牢地护在了弟弟程霁阳的身前。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