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修齐听取谭馨月的建议,回去客栈洗漱了一番。守在医院的这些日子没有白昼之分,以至于他洗澡出来一照镜子,赫然被镜中人给吓了一大跳。布满血丝的无神双目下,躺着浮肿乌青的眼袋,双颊微凹,满面胡渣,一副半死不活的鬼样。
难怪谭馨月再三叮嘱他回来收拾自己了。且不说这副尊容会给林焱森父母留下怎样的印象,假如林焱森一睁眼醒来见到这样的他,保不齐会再次被吓晕过去。
整理好自己,他很快又回到了医院。此时林焱森的父母也已抵达医院,正在病房外跟主治医师了解儿子的状况。二老一接到消息,便风尘仆仆地从欧洲赶来丽和,心神在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中饱受摧残,因此一向硬朗的二人也难掩疲色,仿佛在短短数日中苍老了几十岁。
林家父母跟医生结束谈话后,张修齐才上前请安。
“叔叔阿姨好。”
林父一见到他,便感激地抓着他胳膊不断道谢,“要不是你发现森森,恐怕我们就见不到他了,我们都不知要怎么感谢你!”
“叔叔您别这样,我应该的。”张修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修齐,你跟森森那么好,你知道他和小辰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林母忍住泪水,一脸凝重地问道。
想必他们也知道谁是凶手了。
林母继续说道:“森森已经有好些年没跟小辰联系了,每当我们问起总是含糊其辞,也不知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冲突,才导致这次事故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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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不愧是叱咤商界多年的人,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一下子就正中要点。
张修齐思索片刻,回道:“听警方说冯雨霏患上了产前忧郁症,估计是她一时发病,这才伤了森森。”
他并非想减轻孙辰夫妇的罪孽,只是很多事都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即便要说,也必须由林焱森亲自告诉他们,所以才有了这番避重就轻却又合乎逻辑的说辞。
林父露出了纳闷的表情,“我也听说了这事,雨霏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平时性格温温和和的,小辰也一直对她很好,没想到她还是生病了。可再怎么说,他们夫妻之间的事又关森森什么事呢,以至于要这样蓄意伤人。”
林父不愧是坐拥多家餐饮公司的大佬,轻而易举就捕捉到了当中的蹊跷之处。
眼见林家父母即将琢磨出什么来,张修齐赶紧提起林焱森的情况,虽然他说的都是从医生那照搬过来的话,但还是成功转移了二人的注意力,暂且不再讨论冯雨霏的伤人动机。
林焱森在加护病房待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转去了普通病房。林焱森的生命体征恢复如常,如今就只等他苏醒过来罢了。在得知适当的刺激有助于促醒昏迷病人后,张修齐风雨不改地来到林焱森的床边,有时喋喋不休地分享当日的所见所闻,有时播放林焱森喜欢的音乐,之后又从拥有物理治疗背景的健身搭子那学习了几套按摩手法,每日照三餐地应有到林焱森身上。
这天张修齐一如既往地一边陪人说话,一边按摩小腿。
“……警察终于抓到客栈的纵火狂徒了,你知道是谁吗,你肯定猜不到,就是如意客栈的老板!不是我马后炮,当时我就看那老板贼眉贼眼的,一副假惺惺的样子,不像好人,没想到果然没猜错,你醒来后记得找他算账……”
“……我找到了几款跟之前差不多的吊椅,就是不知道坐起来舒不舒服,我全都付了订金,就等你醒来亲自去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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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天晚上没有听你的话,动手打人了,你快骂骂我吧……”
“……公司催我回去隆城了,但是你别担心,我不会离开你,我辞职信都打好了……”
忽然,门口传来了一把熟悉的呼唤声,“齐哥。”
张修齐下意识抬头望去,见到来人后颇感意外,紧接着便迅速开口:“我们去外头聊吧。”
张修齐没有合上病房的门,与邓浩新一同坐在了走廊的排椅上。
“林老板他还好吗?”邓浩新首先问道。
张修齐轻轻一笑,无奈之情溢于言表,“没有生命危险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林老板那么善良,一定很快会好起来的。”邓浩新安慰他,“况且有你在他身边陪着,他一定舍不得让你久等。”
说完还俏皮地朝他使了使眼色。
张修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他每次都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身边的人总是看得出来,以前是罗劭和何栎,现在是邓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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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早该想到,你和林老板都来自隆城,以前又是同学,他就是你那个‘出轨’的前任吧?”
“他没有出轨。”张修齐当即纠正,“是我混蛋误会了他。”
“抱歉抱歉,一时用词不当。”邓浩新讪讪道歉,其实他并非故意这样说的,只是在他有限的认知里,这位前任被张修齐本人贴上了这个标签,所以才一时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字眼来指代对方。
随即他话锋一转,一派轻松道:“齐哥你知道吗,其实我之前打算追你来着,我想你多多少少也感受到了,但是当我知道你这几天都守在林老板身边后,我就放弃了。”
张修齐被他的坦率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继续当朋友吗?”邓浩新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虽然我不需要男朋友,但是还挺需要一个可以问功课的前辈。”
张修齐豪爽地答应了。
一切都说开后,二人相处起来也自在得多了。
这时邓浩新忽然问道:“齐哥,问你件事,你别生气,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不曾遇到过林老板,你会不会有半点喜欢我的可能?”
张修齐想都没想,“要是没有他,我也不会来到丽和,更不会认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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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浩新佯装一脸受伤,“你的回答真残忍。”
聊了一会儿,邓浩新要走了,并在临走前朝他道:“我先走啦,祝福林老板早日醒来,平安顺遂,也祝你能够得偿所愿,跟心爱的人过上好日子。”
一句简单但诚挚的祝福,却蕴含极大的力量,足以让一个苦撑多时的人溃不成军。张修齐瞬间红了眼眶,哽咽道,“谢谢。”
自打出事以来,林焱森已经昏迷了将近一个星期,萦绕在心头的焦虑只增不减,每时每刻都以最残忍的方式凌迟着他的神经。他深怕林焱森会从此一觉不起,下半辈子定格在了病床上,因此在听到那番话时,才会一下子受其触动。
他回到床边,将脸贴到对方的掌心,忍不住带着点情绪嘟囔道:“刚才邓浩新来过,你再不醒来,我就跟人跑了。”
他难压心中怨怼,说了些违心话,但过了几秒,又怕人当真,准备再度开口时,一把嘶哑迟缓的声音在床头悠悠响起!
“……骗人……人家……都不要你了……”
抬眼一瞧,病床上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庞正透着几丝狡黠的笑意,吃力地抬起眼皮凝视着他!!!
张修齐是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去通知医生和林家父母。做了检查确定身体无碍后,警方也在第一时间进入病房进行问话。
林焱森醒来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半座古城。警方还在里头做着笔录,客栈上下、几位同行老板,以及附近几家商铺的人都来到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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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见警察一出来,所有人便迫不及待地涌了进去,七嘴八舌地关心问候。
由于喉咙长期缺乏水分而干哑无比,说了不到几句话,嗓子就像润滑不足的机械般发出干涩沙哑的声音;沉睡多时的脑袋才刚重启运作,接收讯息的神经尚未活跃过来,连带着回话的速度也异常缓慢。
即便如此,林焱森还是句句有回应,耐心地回复每一位伙伴的问候。
被挤到外围的张修齐很想将人统统赶走,但又碍于自己没有话语权,实在不好发作,只能在一旁来回踱步干着急。
“修齐,你怎么了?”林父突然朝他问道。
他假装看了那堵人墙一眼,趁机道:“叔叔,焱森才刚醒来,就录了半小时的口供,现在又聊了一段时间,可能需要休息了。”
林父欣赏地拍拍他肩,“你这孩子还真细心。”随即便朝那群人说了些客气话,巧妙地将大伙儿给请了出去。
林母轻抚自家儿子的脑袋,温声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和你爸晚点再来看你。”
林焱森乖巧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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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父突然回过头来,笑着问他:“修齐,你不是说森森需要休息吗。”
张修齐微微一滞,没想到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深深地望着床上的人,之后也随着二老离开了病房。
现阶段的林焱森处于身体素质最差的状态,耗电量大,待机时间短,张修齐悄悄溜回去找他时,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期间只隔了不到十分钟。如此看来,刚才在面对众人时肯定硬撑得很辛苦。
如果刚才能早一点提出休息的建议,那么林焱森也不用这么累了,以后他要更加机警才行,张修齐在心里复盘道。
他轻柔地摩挲着那饱受摧残的面庞,落下一吻后便回了客栈。
他知道林焱森有认床的毛病,在陌生的环境容易浅眠,所以他回去收拾了些衣服和洗漱用品过来陪床。幸好林焱森住的是豪华单间病房,里头有张大沙发可供他容身,否则就要自备睡袋打地铺了。
收拾好后,天色已暗,他跟同住在客栈的林家父母打过招呼后,便乘车前往医院。
之前一门心思只投放在林焱森身上,没有精力胡思乱想,现在人一轻松了,脑袋也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医院不愧是灵异故事的重灾区,苍白到近乎彻骨的冷白灯光,冷清到恍若误入异界的幽深走廊,这般得天独厚的条件优势,不闹点灵异事件简直说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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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加快脚步,来到林焱森的病房,开门探头一看,床上似乎空空如也。
他心中一惊,立马开灯查看,赫然发现本该在床上的人正抱头蜷缩在角落剧烈颤抖!
张修齐箭步冲到他面前,紧张询问:“森森,你怎么了?”
这时林焱森缓缓抬起头来,浅色的眼眸盛满了汹涌的惊恐与泪水,看清来人后,情绪仿佛终于找到宣泄口彻底崩溃了。他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臂,魔怔了似的不停嘶喊着同一句话。
“……救我……阿齐……救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