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顾启明查完病房开车回家。
刷指纹开门进去，家里漆黑一片，他将钥匙放在玄关处，走进屋里环顾了一圈，只有书房的灯亮着。
房门半掩，妻子在书房里接电话。
顾启明轻轻关上门，打开客厅和走廊的灯，走回玄关处换鞋，顺手脱了外套放进一旁的衣柜里。
听声音，妻子的电话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他坐在沙发上安静等待。
突然想起什么，掏出兜里的手机，点开聊天软件往下翻，翻了很久，才找到那个对话框，他点进去，认认真真从头开始看。
一小时后，书房里的电话终于结束。
顾启明摁熄屏幕，从沙发上起身，走到厨房倒了杯温水，然后端着杯子去找妻子。
书房里，叶慧琳正皱着眉头坐在电脑前飞快打字，桌面上还放了一摞厚厚的文件资料。
她今天有份项目计划书要审核，下午跟裴淑宁约会耽搁了点时间，今晚必须加班弄好。
顾启明轻叩门板，推门进来，叶慧琳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四目相对。
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我得去趟伦敦。
”顾启明没接话，把水杯放在妻子的右手边。
“谢谢。
”叶慧琳端起杯子喝水。
他在她的对面坐下，温声道：“去找闺女？”“也不全是。
”叶慧琳把杯子放一旁，边打字边说：“公司计划明年在布莱顿投资几个文旅项目，需要派人过去实地考察，我跟部门领导申请了名额，他刚回我电话，同意让我去。
”顾启明点头：“布莱顿距离伦敦倒是不算远。
叶慧琳盯着电脑屏幕敲完最后一行字，侧头回他：“嗯，我刚刚查过了，坐火车一小时直达，我会抽个空去伦敦看她，顺便跟她聊聊她的婚姻大事，这孩子，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
”顾启明看了眼妻子，又垂眸看了看手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叶慧琳看得懂丈夫的表情：“想说什么直就说，犹犹豫豫的干什么。
”顾启明担心惹妻子生气，思忖片刻才开口：“慧琳，上嫁吞针，孩子要是不愿意，这事就算了，别强求。
”叶慧琳瞪他一眼：“你这是什么话，她如果不愿意，我难道还绑了她，逼着她嫁人不成，我也是替她着想，想让她找个好人家。
”她顿了顿，认真道：“我虽然对陆建昌不了解，但裴淑宁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她的背景你又不是不清楚，根正苗红……”顾启明打断妻子，反问道：“你觉得他们结婚了吗？”叶慧琳笑了：“当然结婚了呀，你看你问的，孩子都那么大了……”难道还没结婚？说话间，余光瞥见丈夫脸上晦暗不明的神情，她瞬间收了笑，“难道，真的，没，没有吗？”顾启明不置可否。
叶慧琳茫然一瞬，呆呆地坐在位子上，等反应过来，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缓缓站起来，两手撑着桌面，俯身再次跟丈夫确认：“他们真的没结婚吗？”顾启明看了妻子一眼，默默点头，拿起桌上的资料翻看起来，等妻子消化掉这个事实。
叶慧琳慢慢坐回椅子上，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她没有参加过裴淑宁的婚礼，也从未听父母提起过裴淑宁结婚的事。
她的母亲跟裴淑宁的母亲还是同一单位的同事，按理来说，裴淑宁结婚，她的母亲不会不知道。
其实从大学毕业以后，她跟裴淑宁有很长一段时间失去联系，当时只知道裴淑宁去了港岛工作，而且在那边发展的很不错，没过几年就回来给父母买了新房。
裴淑宁的父母是胡同里最早那批搬出去的，邻居们都羡慕得不得了，纷纷夸裴淑宁能干。
后来两人在一场品牌活动上遇见，裴淑宁被安排在主桌，她被安排在角落，隔着老远就看见品牌方和代言人频频跟裴淑宁敬酒，她当时看着对方有点眼熟，就主动过去打招呼，没想到还真是她。
叶慧琳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裴淑宁有个儿子，而另一半在港岛做生意，据说生意做得很大。
现在细细回想，如果裴淑宁真的嫁入港岛豪门，不至于连场婚礼都不办。
叶慧琳凑近丈夫，小声说道：“
我上次参加裴淑宁的生日宴，见过陆建昌本人，他们看起来挺恩爱的，而且陆建昌对裴淑宁特别大方，那天又是送车又是送别墅，佘山庄园你知道的吧，那儿的别墅他一出手就送了两栋。
”妻子冲他伸手比了个“2”，顾启明没接话，继续翻看手里的书。
叶慧琳努了努嘴，有些不满：“哎，你别看那本书了，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一回事。
”她给丈夫分析：“裴家在京城是那种地位，他陆建昌就算再有钱也不敢玩未婚先孕这一套吧，裴家会答应吗？裴老爷子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顾启明把书本合上，“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他岔开话题，“英国那边打算什么时候过去？”叶慧琳：“下月初二。
”顾启明：“机票订了吗？”叶慧琳：“已经让助理定好了。
”顾启明说了个“好”字，起身往外走。
“哎，你别走呀。
”叶慧琳站起来伸手拉住他的胳臂，顾启明转过身看她，眼神疑惑。
“还有什么事？”叶慧琳：“你就跟我说说嘛，万一到时候真成了亲家，也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顾启明没多言，还是那句话：“真的不太清楚。
”叶慧琳用力拍拍他的胳臂，没好气地说：“又来了，我可提醒你啊，咱们就这一个闺女，她的终生大事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我可不能让她嫁过去还在婆家受委屈，你把你那套职业道德职业操守给我暂时放一边，他们家到底怎么一回事？”顾启明沉默片刻，重新坐回位置上：“慧琳，我只知道陆建昌跟裴淑宁没有结婚，而陆建昌前几年也跟原配离婚了，就这么多。
”叶慧琳渐渐松开拉丈夫的手，慢慢坐下，视线从丈夫身上挪开，低头看向一旁的角落。
见妻子一脸茫然的表情，顾启明反手握住妻子的手，轻轻一拉，让她抬头看自己。
两人的视线重新对上，顾启明语重心长地说：“陆家是一个庞大又神秘的家族，他们在港岛各宗关系盘根错杂，论家世背景，我们家不比裴家，所以孩子的事，我们作为父母还是不要过多参与。
”话已至此，丈夫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叶慧琳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平复内心复杂的情绪，淡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
”顾启明起身离开，关门前叮嘱妻子：“别弄得太晚，注意身体。
”接下去的一周，一切照旧。
只不过临近周末的某个下午，叶慧琳接到裴淑宁的电话，问她周末哪天有时间，约着一块儿去做皮肤护理。
叶慧琳知道裴淑宁会聊起两孩子相亲的事，便以最近花粉过敏身体不适为由，在电话里婉拒了。
两人毕竟相识多年好友，裴淑宁又是何等聪明，不需要多问，从对方的语气的里便猜到一二。
她也不强求，寒暄几句后就挂了电话，点开某聊天软件，给远在英国的儿子发消息。
办公室里，叶慧琳看着逐渐变暗的手机屏幕，靠在椅背上终于长舒一口气。
虽然相亲一事泡汤，但去英国的计划不变。
这次她跟随调研团队一块儿去，自己负责的内容并不多，所以主要是去看女儿。
小祖宗自从去了英国读书，她跟丈夫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面，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圣诞节前夕，她趁着放假回家住了几天，但春节都没过就赶着回学校去了。
……英国nj大学，赛德楼某阶梯教室内。
顾妍汐坐在第一排，十分认真地做笔记。
她读大三时选修过资产定价这门课，今天之所以再度来听，是受她的研究生导师frank的邀请，帮他做一周的临时助教。
课间休息的空隙，学生们陆续走到她身边上交论文作业，顾妍汐一一收好，从帆布袋里拿出事先准备的签到表，让他们签名。
等她忙完，有位金发碧眼的男生捧了本书凑过来问她问题。
frank坐在讲台上喝水，扫了一眼台下，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好奇地问那位男生：“为什么不来问我？”男生：“哦，frank，抱歉，刚才没看见你。
”frank：“……”众人哈哈大笑。
顾妍汐微微一笑，低头整理起作业和签到表，收拾好放进帆布袋。
金发男生不是第一位，事实上，从她做助教的第一天起，就有男生走过来问她要联系电话，还有男生偷偷给她塞纸条，但她都没给，只给了工作邮箱。
再后来，找她请教问题的男生越来越多，从“python软件怎么建模”，到“你的s账号是哪个呀，可以让我关注吗？”，再到“什么时候有时间？想请你喝杯下午茶”……连上课的人数都明显增加了，特别是今天，简直座无虚席。
刚才frank一进门，着实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他头一次在自己的课堂上见到这么多人，笑着调侃道，“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出道了。
”整个教室安静了一瞬，下一秒哄堂大笑。
底下有位男生起哄道：“frank，可以带上助教一起出道吗？”“哦？”frank后知后觉，“那得问问助教。
”顿时台下一片起哄声，所有的目光投过来，顾妍汐微笑着大方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