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也就是破解军粮案的最后一日。
姜照雪先是去户部，带上何坤一起前往了京郊几大粮仓巡视。
彼时京郊的粮仓晨雾还未散去，姜照雪带着何坤到的时候，门口几个守卫正靠在廊柱底下打瞌睡。
晨雾中，姜照雪眯起眼睛，打量着那几个昏昏欲睡的守卫。
何坤正要上前呵斥，却被她抬手阻止：“有意思，粮仓重地，守卫竟如此松懈。”
话音未落，一个守卫突然惊醒，看到来人后，连忙直起了身子，还顺带踢了同伴一脚，行礼道：“原来是姜世子，没想到您来的这么早，小的这就前去禀告大人……”
“不必了！”
姜照雪径直下马，示意何坤推开仓门，一股潮湿的霉味瞬间扑面而来。
只见空荡荡的粮仓里，只剩下角落里零星几袋发霉的粮食。地上散落着老鼠啃噬的痕迹，墙角处，几个新鲜的鼠洞格外刺眼。
何坤倒吸一口凉气：“这……这不可能！三日前盘存的时候还……”
这时候，一位仓官匆匆赶来，见到姜照雪，忙拱手道：“姜世子来的真早啊。”
他脸上对着谄媚的笑，眼角却瞥向一旁的守卫，交换了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眼神。
“下官这就带大人查看。”
仓官嘴上说着，脚步却慢吞吞的，心想这位纨绔世子八成就是来装模作样的，待会儿随便糊弄一下就能打发。
守卫们也都懒懒散散的跟在后面，有人甚至偷偷打了个哈欠，其中一个年轻的守卫还小声嘀咕：“装什么大尾巴狼，待会儿肯定会找借口离开……”
姜照雪将这些小动作全都收进眼里，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脚步突然加快，直奔粮仓的最里侧。
“姜世子，那里脏……”仓官假意劝阻，心里却暗笑：装得还挺像。
姜照雪蹲下身，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精致的银勺，然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开始仔细收集地上的老鼠粪便。
“世……世子这是……”
仓官脸上的假笑几乎要绷不住了。
他强忍着讥讽，故意道：“世子爷若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下官让人多抓些老鼠来给您玩？”
几个守卫终于憋不住，发出几声闷笑，那个最年轻的更是放肆，直接对同伴耳语：“看吧，我就说这位世子爷是来找乐子的……”
一旁的何坤也是满脑子疑惑，但他却选择上前，和姜照雪一起收集粪便。
姜照雪恍若未闻，继续专注的收集着鼠粪，她甚至找出一个精致的琉璃瓶，将那些褐色的颗粒小心翼翼的装进去，像是在收藏什么珍宝。
“何大人。”她突然开口，“你看这鼠粪的形状，是不是特别的圆润饱满？”
何坤强忍着恶心凑近：“这……下官眼拙。”
姜照雪用银勺轻轻拨弄着粪便，语气轻快：“这说明啊，这些小东西吃的可比你我好多了。”
说完，她还突然转头，对着仓官粲然一笑：“你说是不是？”
仓官被这笑容晃得一愣，随即赔笑道：“世子说笑了，老鼠哪儿能……”
姜照雪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起身，环视这个号称存有五千石粮食的仓库，然后找到墙角那几个新鲜的鼠洞，进行了一番研究……
一个时辰后，姜照雪带上鼠粪，离开青山粮仓，继续前往下一个粮仓。
与此同时，京中不少官员府上也都收到了消息。
沈家，探子跪在地上禀报消息后，沈震皱眉：“就着？”
他嗤笑一声，“果然是个废物。”
然而幕僚陈师爷却眼睛闪了闪，有些忧心忡忡：“大人，听闻天竺有种秘法，叫做‘鼠算粮’，可……”
“荒唐！”沈震反驳道：“老鼠还能当证人不成？！”
“父亲说的极是，这姜枫，八成就是想弄些奇技淫巧来惑主。”这时候，沈素素一身碧绿色的长裙，恍若碧波仙子一般，从一侧的门口走进来。
自从在天牢门口被逼着道歉之后，沈素素现在是一听到姜枫这个名字就忍不住反感，想要杀了他的心都有。
沈震看着眼前似花似玉，气质清冷的女儿，心里一阵宽慰。
“罢了，总之你现在也跟那废物退了婚，再没了牵扯，这些时日你且先在家好好呆着，等过段时日，让你母亲带着你出席几场宴会，相看相看京中其他的世家子弟。”
提起这个，沈素素脑海里很快浮现出一个人影，道：“父亲放心，女儿已经让母亲安排人去林家送了帖子，林夫人已经回话，两日后前往京郊踏青。”
顿了顿，又补充道：“林公子也会去。”
这么一说，沈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即哈哈笑了几声，欣慰的捋了捋胡须：“哈哈，好！林状元年纪轻轻便连中三元，前途无量，若你能与他结为连理，对我沈家也是大有裨益。”
沈素素垂眸浅笑，玉指轻抚茶盏边缘：“父亲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林少秋才华横溢，德才兼备，她定会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
林家书房。
状元郎林少秋执着白玉茶盏，眉头紧锁：“父亲，姜枫这厮在粮仓里翻老鼠洞，捡老鼠屎，莫不是疯了？”
林首辅闭目养神，摇椅轻晃：“疯？呵……恐怕未必。”
林首辅一辈子老谋深算，为人十分的精明，虽然姜枫名声不好，但他不可能拿国公府满门性命来开玩笑。
林少秋却不以为然，“父亲太过谨慎了，依孩儿看，那姜枫，不过就是运气好，那些鼠类能证明什么？难道还能在朝堂上摆出来，说是沈家贪污的证据不成？”
林首辅冷笑：“你可知前朝的‘鼠听案？’？”
见林少秋茫然，他继续道：“永和年间，就是靠粮仓老鼠的异常举动，破了一桩惊天的贪腐案。”
“可那都是野史传闻！”林少秋不服，“姜枫一个纨绔，哪儿能懂得这些？”
“纨绔？”
“哼！他若真是个废物纨绔，陛下会亲赐他暗卫？会让他主审军粮案？”
窗外有鸟雀惊飞，林首辅眯着眼，望着皇宫的方向：“明日早朝……怕是要见血了。”
……
翌日清晨，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笼罩着整个京城，繁华的街道上，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活动起来，贩夫走卒穿梭其间，异常热闹。
而今日，正好是备受瞩目的军粮案期限的最后一日。
在通往皇宫的长阶上，到处可见成群的官员，嘴里都在谈论着今日早朝的事。
随着早朝的钟声敲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绷感。
年轻的帝王在龙椅上就坐后，百官高呼三声万岁，开启了今日的早朝。
当曹盛一声‘有本启奏’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齐齐噤声。
原因无它，因为大家都知道今日是个重要的日子，所有的事都得靠边站，大家都十分期待国公府姜世子今日要怎样在金銮殿上一展风采。
见没人讲话，沈震率先一步跨了出来，高声道：“启禀陛下，三日前，姜世子当众揭下皇榜，立志要破解这军粮案，今日，正好是最后一日，不如宣姜世子上殿，也好让大家一睹姜世子的风采。”
萧珩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很快，礼官唱报一声“宣，国公府姜枫觐见！”
这时，所有人回头，齐刷刷朝着大殿门口看过去。
却见姜照雪一身月白织锦长袍，缓步踏入大殿，神色从容。
“臣，姜枫，叩见陛下！”
萧珩高坐在龙椅上，目光深邃，“姜爱卿，三日之期已到，军粮案，可有结论？”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焦距在那道清俊的身影上。
姜照雪起身，唇角微扬，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卷竹简，却不急着呈上，反而环视一周，将满朝文武或讥讽，或好奇的神色尽收眼底。
“回陛下！”她声音清朗，雌雄莫辨，“臣却已查明军粮的账目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