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侯府的安宁,终究只是浮于表面的薄纱。
那份来自宫中的赏赐,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并未随着时间消散,反而扩散得更远,更深。
苏倾欢的日子,在旁人看来确实是风光了不少。
小厨房送来的不再是寡淡的米粥,偶尔竟能见到精细的燕窝羹。
月例份银悄悄加了量,连带着炭火都给得更足些。
院里新拨来的丫鬟手脚也勤快,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以前那些恨不得用鼻孔看人的下人,如今见了她,腰弯得几乎要折了。
那眼神里的情绪可复杂了。
有小心翼翼的讨好,生怕哪里伺候不到位。
也有藏不住的探究,想看看这位突然得势的庶小姐到底有何不同。
苏倾欢甚至觉得,还有那么点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期待?
仿佛等着她什么时候从这虚浮的云端掉下来。
她心里门儿清,这点子变化,不过是风向暂时转了而已。
尤其是在嫡母林氏和嫡姐苏明月面前,那份假模假样的平静,简直薄如蝉翼。
前两日在花园里不巧遇上,林氏那保养得宜的脸上,笑容差点没挂住。
看向她的目光,像是淬了冰碴子,嗖嗖地凉。
苏明月倒是努力挤出个笑,说的话却带着刺:“妹妹近来真是清闲,不像我们,总有操不完的心。”
苏倾欢当时回了个更标准的假笑:“姐姐辛苦,妹妹愚钝,帮不上忙,只能尽量不添乱了。”
心里默默补了一句:可不是,操心怎么给我下绊子,能不忙吗?
这府里的风向变得太快,快得让人心慌。
苏倾欢清楚得很,这点“敬畏”和“优待”,不过是镜花水月。
全仗着那道圣旨,仗着皇帝一时兴起的“青眼”。
一旦风头过去,或者她稍有行差踏错……后果想都不敢想。
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新换的软缎料子。
触感是好的,但暖不了心底那份警惕。
林氏和苏明月绝不会善罢甘休。
她们只是在等待时机,一个更隐蔽、更狠毒的时机。
这风光背后,藏着更深的恶意,如同平静水面下的暗流,随时可能将她吞噬。
她现在就像是踩在钢丝上,下面是万丈深渊,旁边还有人虎视眈眈,时不时想踹她一脚。
刺激。
苏倾欢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那就走着瞧吧。
自从书房那次不算愉快的谈话回来,苏宏志对她的态度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不再是彻底的无视,但也绝非嘘寒问暖的父女情深。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总带着审视和掂量,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刚发现价值的物品,盘算着能换来多少利益。
让她准备随林氏入宫赴宴,更是将她直接推到了风口浪尖。
是借她这股东风为侯府添彩,还是让她去挡可能飞来的明枪暗箭,苏倾欢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毕竟,她这位父亲,实用主义至上。
没过几日,侯府果然张灯结彩,要办宴席。
名头倒是冠冕堂皇,说是迎接一位刚从边关回京述职的远房表亲。
苏倾欢心里嗤笑一声,什么远房表亲,不过是嫡母林氏找个由头,显摆她如今水涨船高的地位,顺便笼络人心罢了。
她这个“新晋得宠”的庶女,自然成了必须摆出来撑场面的道具。
不去?那更是给了林氏攻讦的借口。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前厅已是衣香鬓影,丝竹悦耳。
苏倾欢特意挑了身样式简单、颜色素净的浅青色襦裙。
头上也只簪了两支银质的流苏簪子,清汤寡水,力求低调。
奈何系统自带的“万人迷光环”实在霸道,即便她不施粉黛,安静站在那里,也自成一道风景,吸引着厅内若有若无的目光。
她能感觉到那些视线里的复杂情绪:纯粹的惊艳,带着探究的好奇,隐晦的嫉妒,以及毫不掩饰的、来自某些角落的敌意。
苏倾欢内心翻了个白眼,这光环真是个麻烦,想低调都不行。
她跟着引路的丫鬟缓步走进喧闹的厅堂。
脚步轻缓,仪态端方,仿佛对周围的目光毫无所觉。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演技又精进了不少,不去混个影后都可惜了。
她随着引路的丫鬟步入前厅。
几乎是踏入厅门的一瞬间,原本喧闹的说笑声都低了几分。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犹如实质般落在她身上。
有纯粹被容貌惊艳的赞叹,转瞬即逝。
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探究,仿佛要将她从头到脚剥开细看。
还有几道视线带着明显的嫉妒和不甘,几乎要化作利箭。
甚至角落里,还夹杂着几分幸灾乐祸,等着看她何时摔跟头。
苏倾欢暗自撇嘴,这该死的万人迷光环,真是想低调都难,走到哪儿都自带聚光灯效果。
她面上不动声色,目光平静地一扫。
主位上,嫡母林氏正和一位夫人说着话,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她时,有那么一刻的凝滞。
林氏下首,嫡姐苏明月正端着茶盏,指尖微微用力,眼神复杂地望过来,里面有嫉妒,有审视,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慌乱。
呵,心虚了?
林氏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堆起一个看起来还算温和的笑容,朝她招了招手。
“欢儿来了,快过来母亲这儿。”
那语气,刻意放柔,带着几分表演的亲昵。
苏倾欢压下心底的冷笑,步履从容地走上前去。
她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声音平淡无波。
“母亲。”
“嗯,坐吧。”
林氏抬手,指了指苏明月身旁那个空置的座位。
那位置安排得可真巧,正好夹在嫡姐和另一位不太熟悉的贵女中间。
苏倾欢微微颔首,依言落座。
刚一坐下,就感觉到身旁苏明月那带着审视的目光。
苏明月放下茶盏,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妹妹今日气色真好,瞧着越发水灵了。”
这话说得,比唱戏还假。
“多谢姐姐关心。”
苏倾欢也回以一个标准的、毫无温度的浅笑。
她能感觉到苏明月话语里那点不易察觉的试探和紧绷。
心中警铃早已拉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对母女俩今天特意把她叫来,绝不可能只是让她来当个背景板。
好戏,怕是要开场了。
宴席开始,觥筹交错间,气氛逐渐热络。苏倾欢安静地坐着,偶尔应答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周围。她注意到,林氏时不时与身边的几位命妇交换眼神,苏明月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在她和某处角落间游移。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走到苏倾欢面前:“七小姐,这是府里新做的‘百花酥’,夫人特意吩咐给您送来的。”
苏倾欢谢过,目光落在糕点上。那百花酥做得极是漂亮,每一块都形似盛开的小花,颜色鲜艳,香气扑鼻,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然而,就在她准备伸手去拿时,系统面板上突然跳出一行刺目的红色提示:
【危险预警!检测到目标糕点蕴含异常能量波动,可能对宿主产生有害影响!】
苏倾欢指尖一顿,心猛地一沉。果然!
她抬头看向那侍女,侍女低着头,面色恭敬,但她却注意到对方端着盘子的手,指节有些发白,似乎带着一丝紧张。
“这糕点看着真漂亮。”苏倾欢微笑着说,语气轻松,“只是……我今日胃口不佳,闻着这香气,竟觉得有些腻。”
那侍女闻言,身形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苏明月这时也开口了,语气带着一丝关切:“妹妹怎么了?这百花酥可是府里的招牌,母亲特意为你准备的,尝尝看嘛。”
林氏也适时地投来目光,带着一丝慈爱:“是啊欢儿,这可是特意为你做的,莫不是嫌母亲做的不好?”
母女俩一唱一和,话里带着明显的催促和压迫。周围一些人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带着看好戏的神色。
苏倾欢心中冷笑。好一个“特意为我准备”,好一个“母亲做的不好”。这是摆明了要她吃下去。
她表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心中飞速盘算。直接拒绝肯定不行,会显得不识抬举,反而落人口实。硬吃更不可能,系统已经预警了。她需要一个既能化解危机,又能反击的办法。
目光扫过桌面,她看到了自己面前的茶盏。
有了!
苏倾欢脸上闪过一丝歉意:“母亲、姐姐的好意,女儿心领了。只是这百花酥香气太过浓郁,女儿怕吃了会影响品茶的滋味。不如……让女儿用这茶水,来配这糕点吧?”
她说着,拿起自己的茶盏,作势要将茶水倒在糕点上。
此言一出,林氏和苏明月脸色骤变!
“不可!”林氏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有些尖锐,引得不少人侧目。
苏明月也急了:“妹妹!这糕点怎能用茶水泡?糟蹋了!”
两人的反应如此激烈,反而更加引人怀疑。一些原本只是看戏的宾客,此刻眼中也露出了探究的光芒。
苏倾欢仿佛没看见她们的异常,手上的动作没停,脸上带着无辜的笑容:“为何不可?女儿只是觉得这样吃法新奇……难道这糕点有什么特别之处,不能沾水吗?”
她故意将“不能沾水”四个字咬得很重。
那侍女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端着盘子的手开始颤抖。
林氏强压下心中的慌乱,脸上挤出笑容:“欢儿别闹,这上好的百花酥,自然是要干吃才能品出其中滋味。快放下!”
苏倾欢“哦”了一声,仿佛恍然大悟,但手却突然一滑!
“哎呀!”她惊呼一声,手中的茶盏瞬间倾斜,碧绿的茶汤不偏不倚,正好泼在了那盘“百花酥”上!
茶水与糕点接触的瞬间,一股刺鼻的异味腾地而起,像是某种腐蚀性的液体遇到了食物。更令人惊骇的是,原本色泽鲜艳的百花酥,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色、融化,最终变成一滩灰败、恶心的糊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