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提个名字,就能吓住我?”
“你以为,我走到这一步,还怕什么后果?”
冰冷的刀锋,已经轻轻贴上了御史脖颈的皮肤。
那点子寒意,瞬间击垮了御史刚刚鼓起来的那点可怜的勇气。
“别…别杀我!我说!我都说!”他吓得魂飞魄散,裤裆里的骚臭味更浓了,“我说!我有用!我对你们有用!”
顾文清手里的刀没动,也没放下,就那么悬着。
“说。”
“蛮…蛮子!蛮族大军!”御史语无伦次地喊,“他们…他们很快就要来了!大军!比赤狼那次多得多!”
“杨…杨将军跟他们说好了的!这次一定能踏平寒鸦谷!”
“没…没有我!你们死定了!都得死!”
这话一出来,不光顾文清,连旁边围着的冯子厚、李四,还有所有寒鸦谷的兵卒,全都愣住了。
蛮族大军?
杨敬跟蛮子说好了的?
这狗官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一股子凉气,从所有人心底冒出来。
勾结!
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勾结!
江宁府的指挥使,跟蛮子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怪不得!怪不得寒鸦谷的补给总是到不了位!怪不得他们在这儿拼死拼活,后头却总有人捅刀子!
“金矿。”顾文清盯着御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寒鸦谷下面,是不是有金矿?”
老王头打探回来的消息,还有那封烧焦的信,此刻全都连起来了。
御史听到“金矿”两个字,整个人猛地一颤,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干净了。
他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根骨头,瘫在地上,眼神涣散。
“是…是有…”他声音细若蚊蝇,“都…都说这谷底下有大矿…富得流油…”
“具体在哪儿,我…我这等身份,哪能知道…”
“杨…杨大人他们,早就盯上这块肥肉了…”
“可寒鸦谷这地方邪门,以前派来的百户,没一个能站稳脚跟的,不是死在蛮子手里,就是自己吓跑了…”
“所以…所以杨大人他们才跟蛮子那边搭上了线…既然守不住,那就一起拿下寒鸦谷,到时候,矿挖出来,两家分…”
“谁知道…谁知道你…你这个张洪业来了之后,居然…居然把赤狼都给宰了,还守住了谷口…”
“蛮子那边不干了,杨大人也没办法,这才…这才想了这么个法子,说你们通敌,先把你们拿下,把谷口夺回来,再跟蛮子慢慢谈…”
御史倒豆子一样,把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真相,血淋淋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
为了金矿,勾结蛮族,出卖袍泽,构陷忠良!
整个寒鸦谷,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众人粗重的喘息。
然后,是压抑不住的,如同火山爆发前的低吼。
“狗娘养的!”冯子厚第一个反应过来,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扭曲得不成样子,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木桩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咱们的命,在他们眼里,连个屁都不算!”
“为了金子!他们把咱们往死路上推!”
“怪不得没粮!怪不得没药!全他娘的是这帮畜生搞的鬼!”
“杀了他们!杀了这帮畜生!”
积攒了太久的怨气、愤怒、绝望,在这一刻,彻底引爆了。
所有寒鸦谷的兵卒,眼睛都红得吓人,死死盯着那几个被捆着的俘虏,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他们撕成碎片。
他们终于明白了。
明白自己为何而战,又为何而死了。
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大周,也不是为了什么朝廷。
他们,就是一群被当官的和蛮子合起伙来,要活活耗死在这山沟里的牺牲品!
顾文清看着眼前群情激奋的弟兄们,心里头也是翻江倒海。
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蛮族大军要来了。
这才是眼下最大的麻烦,能要了所有人命的麻烦。
他缓缓站起身,手里的刀,指向了那个瘫软如泥的御史。
“你刚才说,蛮族大军,什么时候到?”
顾文清手里的刀,稳得吓人,就那么悬在御史的脖颈前。
那点冰凉,像条小蛇,哧溜一下钻进了御史的心窝子里。
“五……五天!”御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差点就尿出来了,“最多五天!蛮子的大军!就压过来了!”
“杨将军!他跟蛮子那个新头领,叫赤霸的!早就他娘的约好了!这次……这次是铁了心要踏平这里!一个不留!”
五天!
就五天!
这两个字,跟两把大铁锤似的,哐哐砸在周围每一个寒鸦谷兵卒的心口上。
才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身上还淌着血,腿肚子都在转筋。
现在,告诉他们,五天后,来的蛮子比赤狼那伙儿更多!更狠!
完了。
一股子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不少人脸都白了,手下意识攥紧了家伙,可那点力气,轻飘飘的,跟握不住的烟似的。
顾文清没管周围一下子死掉的气氛。
他就盯着御史那张吓到变形的脸,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线头,嗡一下炸开,又飞快地拧在了一起。
御史的话。
杨敬的算计。
烧掉的信。
矿。
还有……他们刚打赢的那几仗。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刚弄死赤狼,烧了蛮子粮草,显出点能打的样子,这位钦差就火急火燎地带着兵,扣个“通敌”的帽子冲过来?
杨敬要是真只想跟蛮子联手搞金矿,干嘛不早点动手?
或者干脆看着他们被赤狼灭了,不是更省事?
一个更毒,更冷的念头,嘶嘶地吐着信子,在他心底冒了出来。
“黑吃黑……”
顾文清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他猛地站起来,看都懒得再看地上那滩烂泥。
转过身,对着身后那群脸色灰败,眼里只剩下麻木的弟兄们。
“弟兄们,想明白了没?”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冰碴子味儿,扎得人耳朵疼。
所有人下意识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