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邦邦——”子时的打更声一响，原本漆黑安静的镇宁街燃点灯火，蓦然热闹起来。
林知蝉羡慕地看着方问心和周元戴上鬼面具，依依不舍地在两人身后嘱咐：“一定要出来接我们进去啊。”
据引路人混子所言，鬼市一次最多只能引荐两人，不过进去后可以在其内购买入市凭据，只要他们愿意花钱和多走几步路，就能让所有师兄弟都进去。
周元应了，跟着混子和方问心走到镇宁街街口，这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高大的护卫，他们戴着的鬼面具狰狞恐怖，压迫感十足。
混子出示了一枚铜钱后，门口几位高大的守卫便让开，示意他们进去。
“那，我先告辞了。”混子早跟他们说好，只给他们引荐，不进去。
方问心点点头，把剩下的尾款结给他，混子拿了钱，便像身后有狗撵似的跑了。
几步走到街内，仿佛进入了一片闹事之中，和平日里的集市差不多，只是铺面紧闭，摆摊者都是一布铺地，且戴着形态各异的鬼面具和黑袍，配上幽森暗淡的烛光，热闹中又显出一片萧萧诡异。
白日里在元城看不见的三教九流，妖魔鬼怪，都在鬼市现行了。
有些摊位卖的就是些古旧的破烂，一柄生锈的黑刀说是百年前某位举世闻名的刀侠佩刀，没了珠宝点缀的光秃秃的发簪就说是哪位风流女侠的遗物，甚至两张没头没尾的破纸都敢吹自己是绝世心法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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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些摆明是杀人越货来的宝贝，上面的血迹都没擦干净就摆出来卖了。
还有许多草药和功效不明的成药，乃至配方。
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可比白日的集市花样多多了，眼力不够，就得被骗。
秉持在鬼市多看少出手的原则，方问心和周元一个个摊位依次看过去。
突然，周元看到一枚熟悉的玉戒，他下意识摸了摸胸口，确定自己那枚还在。
那这枚是？
周元想拿起来仔细看看，被摊主呵止：“不买别碰！”
只见摊主身材矮小佝偻，鬼面具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多少钱？”
就算戴着鬼面具，摊主也从周元的举手投足间品出一股冤大头味儿，于是狮子大开口道：“一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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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冤大头周元叹了口气，站起来就走：“太贵了，算了。”
“哎哎哎！别走，你可以讲价啊。”这年头生意难做，摊主连忙叫住他。
“那，十两？”周元试探道。
让你砍价没让你砍人，他这一下仿佛砍在摊主脖子上，摊主呼吸都暂停了一瞬间。
还好摊主见多识广，喘了口气继续说：“八十两，不能再低了。”
“三十两。”
“七十两！我这已经赔本了！”
“五十两，我只带了这么多，不行就算了。”周元抛下这句话，遗憾地转身便走。
周元才走出五步，就被摊主咬牙切齿地叫住：“行了行了，五十就五十！真没看出来，这么会过日子。”
他笑呵呵地一手交钱一手拿货，旁边的方问心都给看沉默了，这样还不算完，他指指摊位上那几张废纸一样的泛黄书页，厚颜无耻地开口：“这个搭给我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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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都到手了，摊主才不理他：“五十两，要么给钱，要么滚。”
见摊主真的来了火气，周元不敢再惹他，跟方问心借了五十两，买下了那几张书页。
摊主眼中精光一闪：哼，还不是被我拿捏了？几张不知道说什么的废纸，就卖出五十两，哈哈！
面上却还是那副吃了大亏的不虞模样，挥手赶人：“快走快走！”
见师弟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周元从怀里掏出五十两，还给他，言语间颇有些意犹未尽之感：“阿心，看上什么了？师兄帮你砍价。”
有倒是有……
方问心不经意间往卖诡秘奇药的摊位瞟了瞟，但他不想让周元知道自己想买什么，于是转移话题道：“我们先去买鬼市凭证，接他们进来吧。”
两人达成一致，又往里走了走，找到卖凭证的摊位，二十两一个的价格买了两个，让周元出去接其他人，他自己则趁机进货似的买了些暗器和毒药备着，就连挂着“药王墓出品”的一堆不知用途的丹药也被他包了个圆。
因想着速战速决，故而方公子出手干脆。
他阔绰的扫荡姿态引起了部分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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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周元买东西的那个摊位的摊主看着他豪迈的姿态，不由扼腕可惜，原来这位才是大财主，他刚才就该拉着这位推销才是。
“摊主，这个怎么卖？”
听到客户呼唤，摊主忙转头接待，等得了空再去看方问心时，已经不见了人影。
原来是有人主动接触了方问心：“客人，买了那么多药，需不需要试药？”
“哦？你们还有专门试药的？”
那人谦逊一笑：“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方问心猜那些试药人大概就是元城消失的百姓，于是并不拒绝：“带路吧。”
方问心被带到一处屋舍间，只见那领路人移开一个水缸，便现出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
原来如此，看来失踪的人都被藏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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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领路人走在他之前，没听到他的脚步声，回头疑惑道。
看着幽深的密道，方问心攥紧了腰间的佩剑，定了定神，抬步走进。
穿过狭小的通道，眼前陡然一亮，这是一间开阔的密室，两边俱是牢笼，关满了人，真如他所言，男女老少应有尽有，大多是衣衫褴褛的流民，此刻见了他们，都瑟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
密室尽头幽暗，时不时有微风吹过，看来这密室还有其他出口。
方问心状似无意道：“这么多货，你们都卖得掉吗？”
“本来都是非卖品，只是看客人您有需要，才……”那人竖起中指比在面具上，暗示方问心保密。
方问心这才发现这人没有食指，再结合他的话来分析，不难推断出这个守门人是个烂赌鬼，为了钱居然连上头的财产都敢偷偷倒卖。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问：“什么价格？”
“不同成色，自然价格不一，您先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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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鬼怎么卖？”方问心指了指那个求助于他们的小姑娘的弟弟。
不料这人却为难道：“这个，他恐怕不行。”
“为何？”
“他是过过上头眼的，若是他不见了，我不好交代。反正您只是用来试药，何必浪费这么好的货色？不值当。”
方问心突然发难：“浪费？本公子平日里喝一杯酒倒一杯酒都是常事，买个药人怎么还得看你脸色？别废话，开个价罢。”
“这……您别为难小人了，要不您看看这个女子，您要是买了，我再送您一个老头！”
“不卖便罢了，竟如此羞辱我？”方问心看看他指的女子，一甩黑袍，登时被糊弄后不满的模样，扭头就走，却不料从阶梯上下来一个人，拦住他的去路。
那人声音嘶哑难听：“是哪家公子这么财大气粗呀？”
断指人看见来人顿时浑身颤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护、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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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那断指人血溅头飞，来人旋了旋手腕，将刀举至面前，伸出长舌舔掉刀上流下的鲜血，一些鲜血蹭到他的鬼面具上，显得更加可怖肃杀了。
方问心被这突如其来的杀戮惊了一下，身体本能地往后跳，同时拔刀自卫，却还是被浇了半身热血。好在他外面套了个黑袍，不然新做的衣服又要毁了。
旁边目睹这血腥一幕的流民纷纷尖叫，吵得那人狠狠踹了一脚关他们的牢笼：“闭嘴！”
方问心趁机纵身上前，直指那人破绽，那人却好似知道他要这么做般，身形诡异地一扭，接住了他这招，长刀一转，若不是他反应机敏，及时弯身躲过，可能被削掉的不止几缕头发，而是他整个头。
但他也在剧烈动作间弄掉了鬼面具。
他缓缓抬起头来，在晃动烛光下，他的面目清晰而熟悉，看得那人一愣，竟反射性要拜他：“圣……”
方问心却抓住机会，撒出自己刚才买的药粉，一口气窜出密室，刚跑到鬼市上，就被人抓住手腕，他一惊，以为是那人的同伙，反手一剑刺去，那人被剑风逼得连退几步，摘下面具：“是我，阿心，怎么了？你怎么一身血，受伤了？”
原来是周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