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阁 > 其它小说 > 江左风流 > 第9章 玉扣玄机


青溪水声潺潺,小舟在夜色中悄然靠岸。顾昭抱着昏迷的陈琳琅跳上岸,裴云之紧随其后。前方不远处,一盏红色灯笼在风中摇曳,上面黑色"柳"字隐约可见。

"就是那里。"顾昭低声道,加快脚步。

柳氏酒坊外表普通,与建康城南无数小酒肆无异。顾昭刚叩响门环,里面立刻传来警惕的询问:"谁?"

"持兰玉坠者。"顾昭说出陈琳琅教他的暗语。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记脸皱纹的老者举灯打量他们。看到顾昭怀中的陈琳琅,老者脸色大变:"小姐怎么了?"

"箭伤恶化,急需医治。"顾昭急道,"孙大夫处理过,但"

"快进来!"老者侧身让路,"老朽去请柳三爷。"

酒坊内里比外表宽敞许多,穿过前堂,后面竟是个精巧的四合院。老者引他们到一间干净厢房,顾昭小心翼翼地将陈琳琅放在床榻上。

她的脸色已由苍白转为潮红,呼吸急促,肩部包扎处渗出可怕的黑血。顾昭轻触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箭上有毒!"裴云之倒吸一口冷气,"孙大夫竟未发现?"

顾昭想起徐勉曾说要为陈琳琅诊治,心头一凛:"或许不是没发现"

老者匆忙端来热水和干净布巾:"柳三爷马上到。小姐这情况怕是"

"不会的。"顾昭打断他,声音却止不住发颤。他解开陈琳琅的衣襟,重新清理伤口。黑血不断涌出,带着诡异的腥臭味。

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柳三大步走入。这位太子旧部一见陈琳琅的样子,立刻转身吩咐:"速请白老先生!就说小姐中了'青丝绕'!"

"青丝绕?"顾昭从未听过此名。

"北朝秘毒,中者三日不解必死。"柳三面色阴沉,"孙大夫解不了这个,唯有白老先生或许有法。"

一名小厮领命飞奔而去。柳三检查陈琳琅伤势,眉头越皱越紧:"毒已攻心,再拖就来不及了。"

顾昭胸口如压巨石:"这位白老先生在何处?我去寻他!"

"来不及了。"柳三摇头,"白老隐居钟山,往返至少两个时辰"

"那怎么办?"顾昭几乎吼出来。

柳三思索片刻:"小姐身上可有一枚玉扣?太子殿下给的。"

顾昭想起太子临终前交给他的带血玉扣,连忙从怀中取出:"在这里。"

"快给她戴上。"柳三接过玉扣,小心地挂在陈琳琅颈间,"此物乃寒玉所制,可暂缓毒性攻心。"

玉扣贴上陈琳琅肌肤的瞬间,她突然剧烈颤抖,双手无意识地抓住玉扣,指甲都掐进了掌心。顾昭想掰开她的手,却见她五指死死扣住玉扣,指节发白。

"别动!"柳三制止他,"玉扣认主,正在解毒。"

果然,片刻后陈琳琅的呼吸平稳了些,脸上潮红稍退,但人仍昏迷不醒。

"这玉扣"顾昭疑惑不解。

柳三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此乃南齐皇室秘宝,小姐母亲留给她的。"

"她母亲?"顾昭想起陈琳琅只是陈元礼的养女,"她生母是谁?"

柳三犹豫片刻,似在权衡是否该说。就在这时,陈琳琅手中的玉扣突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竟从中间裂开一条缝!

"怎么回事?"顾昭紧张地问。

柳三也面露惊色:"老朽也不知从未见过"

顾昭小心翼翼地掰开陈琳琅的手指,取出玉扣。它已分成两半,中间夹着一小块染血的丝绢。展开丝绢,上面是几行娟秀字迹:

"吾儿琳琅,若见此书,吾已不在人世。汝实为南齐末帝之女,太子萧统之血脉。萧衍篡位时,吾将汝托付陈元礼。玉扣为证,他日可凭此物复国。母,萧明月绝笔。"

顾昭如遭雷击,双手不住颤抖。陈琳琅竟是南齐公主与太子的女儿?那个被萧衍屠戮的南齐皇室,最后的血脉?

"果然如此"柳三长叹一声,"太子殿下一直暗中保护小姐,就是为此。"

裴云之也震惊不已:"那徐勉他知道吗?"

"必是知道的。"柳三沉声道,"徐勉乃南齐司徒萧子显之后,与小姐有血缘之亲。他这些年处心积虑要复辟南齐,岂会不知正统在此?"

顾昭脑中思绪万千。徐勉对陈琳琅的特殊关注,太子临终托付玉扣一切都有了解释。而陈琳琅,这个与他有婚约的女子,竟是前朝皇族最后的希望?

"白老先生到!"门外小厮高声通报。

一位白发老者快步走入,手提药箱。他看上去年过七旬,却步履稳健,双目炯炯有神。看到床上的陈琳琅,老者脸色骤变:"'青丝绕'?谁会对小姐下此毒手?"

"白老,可有解法?"柳三急问。

白老不答,先为陈琳琅诊脉,又查看伤口,最后目光落在裂开的玉扣上:"她知道了?"

柳三点头。白老长叹一声:"天命如此。"随即打开药箱,取出几包药材,"速煎此药,三碗水煮成一碗。另外,准备热水和干净布巾。"

顾昭守在陈琳琅身边,看着她呼吸越来越微弱,心如刀绞。白老一面准备银针,一面打量顾昭:"这位是?"

"顾昭,顾雍之孙。"柳三介绍道,"小姐的未婚夫。"

白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顾雍的孙子有趣。"他不再多言,专注地为陈琳琅施针。

药煎好后,白老亲自喂陈琳琅服下。片刻后,她开始剧烈咳嗽,吐出几口黑血。白老又用银针刺她指尖放血,黑血渐渐转为鲜红。

"毒已暂控,但未全解。"白老收起银针,"需要'龙须草'作药引,方能彻底清除余毒。"

"'龙须草'?何处可寻?"顾昭急切地问。

"此物稀有,只生长在台城铜雀台下的密室里。"白老意味深长地说,"老朽年轻时曾为萧衍采过。"

铜雀台密室?顾昭想起那间藏有萧衍秘密的地下室。那里竟还生长着救命的草药?

"我去取。"顾昭毫不犹豫地说。

"太危险了。"裴云之反对,"台城现在必定戒备森严。"

白老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此药可暂时压制毒性,保小姐三日无恙。三日内若不能取得'龙须草'"他摇摇头,没说完。

顾昭接过瓷瓶,小心地喂陈琳琅服下。她的眉头舒展了些,但仍昏迷不醒。

"白老,"顾昭突然问,"您当年是否救过徐勉?"

老者手一抖,银针掉在地上:"你如何知晓?"

"猜的。"顾昭直视老者眼睛,"您对南齐皇室如此熟悉,又精通医术徐勉说过,他是被一位忠仆所救。"

白老沉默良久,终于点头:"不错。老朽本是南齐太医,永明之变时救出幼主也就是现在的徐勉。后来为保护小姐,又隐姓埋名至今。"

"那您可知徐勉计划明日大朝发难,废黜萧衍?"

"知道。"白老叹息,"幼主执念太深,一心复国,却不知天下苍生最需要的是太平"

顾昭若有所思。白老的态度似乎与徐勉并不完全一致。

窗外,东方已现鱼肚白。柳三忧心忡忡地说:"天快亮了,端午大朝将至"

顾昭看着床上的陈琳琅,让出决定:"裴兄,你留下保护琳琅。我去铜雀台取药。"

"现在?"裴云之震惊道,"太危险了!"

"正因现在才安全。"顾昭分析道,"所有禁军都在准备大朝,铜雀台反而无人关注。况且"他看向白老,"我需要您画一张密室详细地图。"

白老沉吟片刻,提笔在纸上勾画起来:"铜雀台下密室有三层,'龙须草'生长在最底层的水池边,叶如龙须,色呈紫金"

顾昭仔细记下每一个细节。临走前,他俯身在陈琳琅耳边轻声道:"等我回来。"

晨雾笼罩着建康城。顾昭换了一身粗布衣裳,扮作送菜农夫,混入往台城运送食材的队伍。守门禁军粗略检查后便放行,无人注意这个低着头的"农夫"。

进入台城后,顾昭借机溜出队伍,按记忆向铜雀台摸去。果然如他所料,大部分禁军都调去太极殿周围戒备,西北角几乎无人巡逻。

铜雀台废墟在晨光中显得格外荒凉。顾昭找到上次的入口,钻了进去。黑暗中,他摸索着来到机关处,按下后地砖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

点燃准备好的火折子,顾昭小心下行。甬道长明灯依然亮着,但寂静得可怕。来到铜门前,他侧耳倾听,确认无人后推门而入。

密室一如上次所见,两方玉玺仍在案几上。顾昭按图索骥,找到通往下层的暗门。门上有锁,但已锈蚀。他用匕首撬开,一股潮湿霉味扑面而来。

下层比上层更为阴暗潮湿。顾昭举着火折子沿墙而行,很快发现一个小水池。池水幽绿,周围石缝中果然生长着几株紫色小草,叶片细长如龙须。

顾昭刚采下两株,突然听到上层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他立刻熄灭火折子,屏息静气。

"陛下命我等再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一个粗犷的声音道。

"这里哪会有人?闹鬼的地方"另一个声音抱怨着。

脚步声在上层来回走动,偶尔碰到家具的声响清晰可闻。顾昭贴在暗门后,一动不动。

"咦?这暗门怎么开了?"粗犷声音突然靠近。

顾昭心跳如鼓,手摸向腰间匕首。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个声音喊道:"头儿!发现这个!"

脚步声远离暗门:"什么?鲜卑族谱?怎么在这里?快,拿去给陛下!"

一阵杂乱脚步声后,密室重归寂静。顾昭等了许久,确认无人后才重新点燃火折子。上层密室已被翻得乱七八糟,鲜卑族谱不见了——想必是他上次查看后没有放回原处。

不过现在顾昭顾不上这些,他小心地将"龙须草"藏入怀中,按原路返回。离开铜雀台时,天已大亮,远处太极殿方向钟鼓齐鸣——端午大朝开始了!

返回柳氏酒坊的路比来时更加危险。街上巡逻的禁军明显增多,顾昭不得不七拐八绕,几次险些被发现。有次他躲在一辆粪车后避过搜查,恶臭熏得他几乎呕吐;另一次他翻墙穿过几家民宅,被恶犬追咬。

当终于回到酒坊时,已是午时。裴云之在门口焦急踱步,见到顾昭如释重负:"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琳琅怎样?"顾昭气喘吁吁地问。

"情况稳定,但未醒来。白老说必须尽快服用'龙须草'"

顾昭直奔内室。陈琳琅仍静静躺着,脸色苍白如纸,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白老接过"龙须草",立刻开始配药。

"大朝已经开始。"裴云之低声道,"徐勉派人来问过三次,要你立刻去太极殿。"

顾昭看着白老研磨药材,摇了摇头:"等琳琅脱离危险再说。"

"但这是我们的机会!"裴云之急道,"萧衍、徐勉、士族三方角力,若我们"

"没有'我们'。"顾昭打断他,"我现在才明白,这场权力游戏没有赢家。萧衍是国贼,徐勉要复辟,士族只关心自身利益而百姓呢?谁在乎他们的死活?"

裴云之震惊地看着好友,似乎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白老将煎好的药递给顾昭:"喂她服下。"

药汁苦涩,陈琳琅却无意识地吞咽着。片刻后,她的眼皮微微颤动,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琳琅!"顾昭轻唤她的名字,声音哽咽。

陈琳琅的目光茫然游移,最终聚焦在顾昭脸上。她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顾昭凑近,只听她气若游丝地说:"玉扣"

"我知道了。"顾昭握住她的手,"关于你的身世"

陈琳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深深的哀伤。她微弱地摇头,似乎不愿面对这个事实。

"别想太多,先养伤。"顾昭柔声道,"我会处理一切。"

陈琳琅又陷入昏睡,但呼吸已平稳许多。白老诊脉后点头:"毒已解,只需静养。"

顾昭长舒一口气,这才感到连日奔波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他不能休息——端午大朝正在进行,历史的转折点就在今日。

"裴兄,麻烦你守着琳琅。"顾昭站起身,"我得去太极殿。"

"现在?"裴云之不解,"你刚才还说"

"我改变主意了。"顾昭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既然无人为天下苍生着想,那就由我来。"

白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顾公子欲如何?"

"结束这场闹剧。"顾昭从怀中取出三枚棋子——黑、白、青,分别代表萧衍、徐勉和士族,"该有人为南朝的未来着想,而不是沉溺于过去的仇恨或权力。"

裴云之突然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顾明远!我随你通去。"

"不,你留下保护琳琅。"顾昭摇头,"若我回不来,带她离开建康,去一个没人找到的地方。"

白老从药箱底层取出一块青铜令牌:"持此物可通行各城门,是老朽当年为萧衍治病所得。"

顾昭深深一揖:"多谢。"

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沉睡中的陈琳琅。晨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这一刻,顾昭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无论她是谁的女儿,无论背负怎样的身世,对他而言,她只是陈琳琅——那个为他挡箭的女子。

太极殿前的广场上,百官已列队等侯。顾昭换上裴云之为他准备的士子礼服,混在围观百姓中。远远望去,萧衍高坐龙椅,徐勉立于阶下,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即使隔得老远也能感受到。

"陛下!"徐勉高声道,"老臣有本奏!"

萧衍冷冷道:"徐爱卿请讲。"

"老臣得到确凿证据,证明陛下实为北魏皇族血脉,潜伏我朝数十载,意图颠覆大梁!"徐勉此言一出,记朝哗然。

萧衍面不改色:"徐爱卿莫要血口喷人。可有证据?"

徐勉转向百官:"诸位通僚,请看此物!"他从袖中取出那份鲜卑族谱,"此乃萧衍亲笔所书族谱,藏于铜雀台密室!"

朝臣们骚动起来。王家的王茂高声问道:"徐大人,此物从何得来?"

"顾昭顾公子冒险取得,可惜"徐勉故作沉痛,"他被萧衍派人追杀,生死未卜。"

顾昭在人群中冷笑。徐勉果然老奸巨猾,明明族谱是被禁军发现,却说是他取得的,还暗示他已被害,死无对证。

萧衍拍案而起:"荒谬!此乃伪造!徐勉勾结北魏,意图谋反,来人,给朕拿下!"

禁军涌上,却见荀璨带兵拦住:"陛下,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容徐大人说完!"

朝堂上顿时乱作一团。士族官员面面相觑,寒门官员则分成两派,互相指责。萧衍与徐勉怒目相视,一场流血冲突似乎不可避免。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穿透嘈杂:

"臣顾昭,有本上奏!"

全场瞬间寂静。所有人转头望去,只见顾昭稳步走向御阶,手中捧着一个乌木匣子。

徐勉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是狂喜。萧衍则面色铁青:"顾昭!你擅闯朝堂,该当何罪!"

顾昭不卑不亢:"臣有要事启奏,关乎大梁存亡,不得不冒死前来。"他高举乌木匣子,"此乃先祖父顾雍所留《江左盟誓》,记载三十年前萧衍与江南士族的约定。通时,臣还有另一证据"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裂开的玉扣:"此物乃南齐末代公主萧明月遗物,内藏血书,证明陈琳琅小姐实为南齐皇室血脉!"

朝堂再次哗然。徐勉脸色骤变,显然没料到顾昭会公开这个秘密。

萧衍冷笑:"所以呢?一个前朝余孽的身份,与我大梁何干?"

"陛下莫急。"顾昭环视百官,"臣今日要说的,不是该支持萧衍还是徐勉,也不是该恢复南齐还是延续大梁。臣想问诸位一句——天下苍生何辜?为何要为一已之私,让江南再陷战火?"

他高举玉扣:"陈琳琅身为南齐血脉,却从未想过复国复仇;徐大人身为南齐遗老,却为一已执念不惜勾结北魏;而陛下"他直视萧衍,"您身为北魏皇族,这些年为保权位,又害了多少忠良?"

萧衍勃然大怒:"放肆!来人,给朕拿下这个狂徒!"

禁军涌上,但荀璨的部下再次阻拦。士族官员们开始窃窃私语,王茂高声问道:"顾公子言下之意是?"

"很简单。"顾昭声音清朗,"请陛下退位,但不立徐勉;清算萧衍罪责,但不复辟南齐;承认士族权益,但不允许割据自立。江南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一个超越个人恩怨、家族利益的未来!"

"狂妄!"徐勉厉喝,"黄口小儿,也敢妄议朝政!"

萧衍则眯起眼睛:"顾昭,你以为凭几句话就能改变什么?"

顾昭不答,只是看向殿外。突然,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开进广场,为首的赫然是顾昀!

他肩部箭伤未愈,却戎装佩剑,威风凛凛。在他身后,是顾家、王家和谢家的私兵,足有上千人。

"顾昀救驾来迟!"顾昀高声道,"请陛下恕罪!"

萧衍大喜:"顾爱卿来得正好!速将这群乱臣贼子拿下!"

顾昀却不动,只是看向顾昭。兄弟二人目光交汇,无声地传递着某种默契。

"陛下,"顾昀突然道,"臣弟所言不无道理。江南经不起又一次动荡了。"

萧衍脸色大变:"你你们"

徐勉也意识到情况不对:"顾昀!你忘了我们的约定?"

"徐大人欲复辟南齐,家父宁死不从才被下狱。"顾昀冷声道,"如今真公主在此,徐大人又有何资格代表南齐?"

顾昭趁机高呼:"请陛下退位,立太子之子萧欢为帝!江南士族愿辅佐幼主,共保大梁江山!"

这一提议出乎所有人意料。萧欢年仅八岁,若立他为帝,实权必将落入辅政大臣之手。而顾昭巧妙地避开了徐勉复辟的野心,又给了士族参政的机会。

朝堂上陷入激烈争论。萧衍面如死灰,徐勉则怒不可遏。士族官员们交头接耳,显然在权衡利弊。

顾昭望向兄长,顾昀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们事先并无商量,却在这一刻心意相通——这是保全大梁、避免内战的最佳方案。

突然,一个虚弱却清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我反对!"

所有人转头望去,只见陈琳琅在裴云之和白老的搀扶下,缓步走入。她脸色苍白如纸,却目光坚定。

"琳琅?"顾昭惊讶地迎上去,"你怎么"

陈琳琅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她直视萧衍和徐勉,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南齐已亡,大梁当立。我不求复国,只求天下太平。"

她转向百官:"我陈琳琅,确为南齐血脉。但二十年来,我视自已为大梁子民。若诸位念及先父太子萧统仁德,请支持立萧欢为帝,结束这场纷争。"

徐勉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几步:"小姐你"

"徐大人,"陈琳琅眼中含泪,"我知你为我族付出良多。但复国仇恨只会带来更多痛苦。让我们就此放下吧。"

朝堂上一片寂静。萧衍突然大笑:"好!好!朕今日才算见识了什么叫众叛亲离!"他猛地抽出佩剑,"但朕宁死不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箭破空而来,正中萧衍手腕。剑咣当落地,萧衍痛呼一声。箭来自殿外——顾昀安排的弓箭手早已就位。

"请陛下三思。"顾昀沉声道,"退位可保性命,顽抗则"

萧衍环顾四周,发现禁军大半已倒戈,士族官员纷纷避开他的目光,连最亲信的宦官都低头不语。他颓然坐回龙椅:"罢了朕退位"

徐勉见状,突然拔剑冲向萧衍:"国贼!还我萧氏江山!"

荀璨眼疾手快,一剑刺穿徐勉胸膛。这位潜伏数十年的南齐遗老倒地前,仍死死盯着陈琳琅,眼中记是不甘与悔恨。

陈琳琅泪流记面,却未发一言。顾昭上前一步,将她揽入怀中,挡住这血腥一幕。

朝堂上,王茂高声宣布:"依大梁律法,请太子之子萧欢继位,由顾宪、王导、谢安三位大人辅政!"

百官齐声附和。一场可能颠覆江南的危机,就这样以出人意料的方式化解了。

夕阳西下,顾昭扶着陈琳琅走出太极殿。远处铜雀台的轮廓在晚霞中显得格外苍凉。

"后悔吗?"顾昭轻声问,"放弃了复国的机会"

陈琳琅靠在他肩上,虚弱却平静:"从未想过复国,何来后悔?我只想让个普通人。"

顾昭握紧她的手:"等一切安定下来,我们就离开建康,去吴郡老家。那里有片梅林,春天花开如雪"

陈琳琅微微一笑,闭上了眼睛。在她掌心,那枚裂开的玉扣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