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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卑使臣即将觐见，来向大周修好。
十年间，薛止扶持鲜卑慢慢吞并其他部落，让他们在北羌肆无忌惮，各个方面都领先其他部落，活得潇洒至极。
但薛止讨厌手里的人不听话。
真有几个异想天开的小统领，认为自己有能和军营铁骑对抗的本事。他造势鲜卑，也就能扶持柔然。漠北部落太多，资源有限，更怕内乱。
一栖不两雄，搅浑这群蛮族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们自相侵犯。
大君想让人探探口风，怕他真给柔然开互市，连王子都随使臣一同派来。
前朝后宫都在为了迎接外族的礼节做准备，忙得脚不沾地，没几天，一行人马来到金陵。
这些人异域味十分浓厚，比寻常中原男子生得更高大威猛，他们裸着半边肩身，肌肉贲张有力，皮肤被日光晒出晶莹蜜感。
为首的更是夺目，被称为苍鹰少主，名叫阿图兹，是鲜卑的王子，下一任漠北大君。
他看上去很年轻，五官是极野性端正的俊，高鼻深目，身材高大，虎狼一般粗犷，发丝金灿灿的，两粒眼珠是鲜亮的青碧色，在日光下非常炫目。
与从前的蛮族首领相比，他已算好说话，总是笑眯眯的，一路上都在向鸿胪寺请教中原礼仪。
班荆馆安安生生住了两天，才向小皇帝按礼觐见，给足了君王面子。
觥筹交错，传杯送盏，歌舞助兴之后，热热闹闹的宴快结束。
接下来的流程，应是阿图兹献上径路宝刀，引出议和条约，却没料到草原王子喝了个痛快，却半点不提这茬。
还在宴会上闹出个不小的笑料。
原是江蛮音按礼坐在祁衡侧下方，两人年纪又相差，被阿图兹认错身份。
他官话不错，半眯着眼儿，笑来了句：“我未听说，大周还有这么漂亮的长公主殿下。”
江蛮音本安安静静坐在那，听到这话后，向他瞥了一眼。
大庭广众下夸赞皇室女子，更何况江蛮音是后宫之人，极其不妥，很容易招惹闲话非议。
这话委实没半点分寸，祁衡直接动了怒：“鲜卑人都这般言辞轻佻？”
随行官使连忙解围，搪塞阿图兹是外族人，宫廷礼节和汉话都一知半解。一时间，敬酒的敬酒，谢罪的谢罪。
唯有那金发碧眼的漠北王子，还懒懒散散笑，指尖夹着酒盏，绿眼睛幽幽的，没什么歉疚之意。
“陛下，你我都是两国最高贵的儿郎，要用更骁勇的方式较量。”
他轻拍双手，两个健壮仆从端来一柄沉重的铁质大弓，漠北的武器都十分需要臂力，有霸王之称。
阿图兹冲祁衡笑了一下，邪气四溢。
他褪了皮革手套，戴好骨扳指，因为衣服本就穿得少，长弓拉满时，肩膀和半边腰腹的肌肉都虬结绷起，动作利落凶狠。
这拉弦声令人耳痛，那射出的铮响更是如雷鸣一般，带了凌然强风，哐哐往外震荡。
箭落下后，尖头多出好几指的距离，穿了一只青雀。
力道实在凶蛮，雀儿的脑袋都被贯透，碎得不成样子。
周朝注重儒学，官员们皆穿着繁琐优美的长袍，帝王年岁也小，这鲜卑人像是要给他们下马威。
剩下几位将军早已摩拳擦掌，季长风更是站起来，高声朗道：“不过一柄千钧弓，让本将来迎。”
阿图兹不着痕迹看他一眼，转头向祁衡单膝跪下：“我只敬服，世上最尊贵的龙血凤髓。”
祁衡起身，居高临下看了阿图兹会儿，快要走下时，手却被一人轻轻捏住，回头一看，正是江蛮音。
不想让她担心，祁衡小声低语：“阿姊，我已有计策，没关系的。”
江蛮音却让他重新坐下，先一步向前，在路上问季长风要了个扣弦的扳指。
周围官员几乎讶然，全都想拦，又听人群中一道清咳声，苏临砚站在那，如青山屹立，发话：“怕什么。”
对啊，怕什么，即便贵妃娘娘输了，也只能算鲜卑人毫无君子之风。
季长风先是一愣，脸上表情几番变幻，趁身旁无人，跟她道了句：“江蛮，你拉不动那弓的。”
江蛮音没理他，转身去问阿图兹，挑了挑眉：“苍鹰少主，本宫是你眼中足够尊贵的人吗。”
阿图兹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眼里兴致浓厚：“您自然是。”
幸而早知外族觐见，今天穿的是窄袖马面，并不碍事。江蛮音掂了掂弓，用指头勾了一下那极粗的冷弦，试试力度。
嗯，确实拉不满。
但也足够了。
江蛮音从箭囊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眯起眼，长臂舒展，弓弦嗡嗡震动，她力度不如阿图兹，姿态却比他更优雅冷静。
可霸王弓要的就是力气，贵妃娘娘拉满七成，即便射下猎物，也只能算输。众人看在眼里，已经想着诌些咬文嚼字，让两方皆大欢喜。
风动，大殿之下人影娑动，他们挑了个好地方，远方树木苍翠，四下皆是繁花，古朴典雅。
箭矢离弦，激射而出，江蛮音松开肩膀，就见同样的青雀被穿透翅翼射在地上，还在草丛瑟瑟发抖。
好样的。
臣子们已经想好如何夸赞，仁心之德要比起残暴不仁多重要云云——
江蛮音却在清风中悄悄勾起嘴角：“我可没输。”
风又晃了下，就见阿图兹的头顶，被那一箭掠过的地方，枝丫轻抖，掉了一枝花，落在他桌上。
正是一株开得正满的秋海棠。
江蛮音笑得骄傲，许是自己也很满意，所以语气飒爽至极，连艳色的妆容都遮不住眉间灵动。
连音色也变得清妙。
“阿图兹，苍鹰少主，本宫赢了你一株海棠花。”
不只是阿图兹愣住了。
连季长风也讶在原地，直到苏临砚开始鼓掌，臣子们被带动起来，满堂喝彩，他才清醒。
就显得刚刚劝人的他很蠢……
季长风无奈笑了笑。
阿图兹心服口服，跪在地上，汉话都显得熟练了：“你们大周人，果然都聪慧又狡猾。”
就当他是汉话不好，才将两个词一起用了，江蛮音受下夸奖。
而后，鲜卑人献上了宝刀，还有金匣宝钿带，已示修好的诚心。
晚宴结束，回宫途中，又遇到了阿图兹。
他们一伙人不能留宿，只能住在京城的班荆馆。
阿图兹隔了很远，爽朗对她笑道：“父王让我只听他的调派，我却没见到他的人影。”
“尊贵的大周姑娘，送你耳坠的那人，我应该认识。”
“他对大巫嗤之以鼻，居然替你求了‘阿拉库斯’的羽毛，这是我族最珍贵的鸟，能驱散厄气，带来好运。”
身边的侍女都偏了头，在侧后方候着，江蛮音摸上自己的耳垂饰品，有些紧张，把它取了下来。
薛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