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井壁尽是湿漉漉的苔藓，白怀集伸手摸了一把，上面还沾着些腥臭的气息。
在白洛跃入井内后，他也不再迟疑，翻身跃入井中，卢大佑也不再躲避，跟着两人一同进来。
在所有腐尸离开之后，井里显得十分静谧，除了周遭黏糊的苔藓，连点生气也无。
井水不深，只到了小腿肚，里头却是别有洞天，有一处黑漆漆的大洞，可以顺着这条道路往前走去。
三人移动的时候伴着阵阵划水的声音，在拥挤的地形中显得有些沉闷。
漆黑的通道不知通往哪里，只能茫然往前。
卢大佑怀中的小蛟不再埋头静待，终于翘起前半个身子，露出那双威风凛凛的双眼。
“小蛟的意思是，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卢大佑的声音有些不确定，他咽了口唾沫，总觉得这个地方透着难言的不详。
白洛踮起脚往前打量了一阵：“还是黑漆漆的，没什么区别。”
白怀瑾用手拈了拈墙上的尘土，这些烟尘意外的有些干涩，不像是常年受到水汽浸染的样子。
这些水流，以前莫非不是往这水井里走的？
这口井出来得比较晚，白怀瑾甚至都有些印象了，也是这几年才挖出来。
白怀瑾低头看向水面，井水并不清澈，连自己的倒影都看不清晰，只有朦朦胧胧的一层糊着。
忽地，他察觉到背后好似有些动静，猛地回头，却见那位阴鸷少年，脚步轻缓地跟在他们身后，同样进到了井中。
他面色冷静，对三人前来没有丝毫意外，只是伸手掐了个印诀，前方道路四周的墙壁便猛然震颤起来，其中晃晃悠悠走出几具腐尸，正死死瞪着他们。
“不想死的话，别露出杀意，这些腐尸不完全受我操控。”张泽低声喝了一声，“跟我来。”
几人都知晓轻重缓急，当下情形定然是机缘更为重要，没人迟滞，干净利落地从石洞周遭因为剧烈的震颤而形成的墙缝走了进去。
在一道弯弯绕绕的逼仄宅道过后，终于宽阔起来，周遭腐尸的数量越来越多。
他们全都冷着一张脸，眸子中布满了杀意与渴望，随着几人的前行，目光也不断移动着。
这些腐尸之中有不少眼熟的面孔，比如那位送来铁矿的侍郎周谭中，三个村子里的乡亲都有一些，张大海，白守信，甚至连白怀瑾的父亲白守山都在其中。
这些腐尸教先前涌出井外的显然多了些灵智，有了本能反应，面对四人居然思索着要不要几个踏步往前激一激他们。
只要一人心生杀意，便好似光芒乍现，所有腐尸都能“活过来”，将这几个不知好歹的凡人吞个干净！
不过他们似乎十分忌惮某个存在，始终不敢上前。
在这些腐尸的尽头，盘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附着一身黑袍，孤零零地坐在水中。
“机缘就在那儿，你们你可以去看看，不过最好提前做些准备，这里弄出的动静可不小。”张泽终于停下脚步，扬了扬脑袋，向着那具黑袍身影比画了一下。
白怀瑾皱着眉头，并没有十分信任张泽，此人出现得十分奇诡，又莫名帮助他们，很难让人相信真的有这种纯粹的人。
似是看出白怀瑾心中所想，张泽轻笑：“别看我，我也只是想要机缘，让你们来，也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白怀瑾仍是带着几分警惕，没有贸然上前：“你带的路，要不你先过去？”
“当然。”张泽没有说很多，行动永远比话语真实性高上很多。
他习过武，速度很快，一个恍然，身影如同利剑般射出，来到了那尊黑袍身影面前。
白怀瑾看着张泽在他面前坐下，与那黑袍身影对视一阵，很快出神。
一缕缕黑气缓缓从他的身躯之中蒸腾而出，紧接着，灵气缓缓悬于不高的穹顶，缓缓顺着他的天灵涌入他的身体。
白怀瑾记得很清楚，张泽之前根本没有灵窍，可此时，在那具黑袍身体旁边，居然能缓缓引动灵气，
看来他所言不假，莫非此人当真如白怀瑾与卢大佑所言，是个不错的人？
过了阵子，张泽体内的黑气散了大半，他终于站起身来，目光中带着一丝悲恸和忧伤。
“该你们了。”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沉重地说道。
白怀瑾依然没有贸然让白洛和卢大佑率先前往，而是运转起自己的引火小诀，将十二分的精神投注到昊天锤之上。
但凡真这是个十足的危险境地，他可以瞬间唤出昊天锤抵抗。
在与水行远一战又破境之后，白怀瑾已经能有些信心打败练气七重的修士，哪怕是练气八重也勉强能有一战之力。
他行至黑袍人面前，缓缓坐下，没有什么预料当中的危险。
白怀瑾这才松了口气，略微放松了一些，抬眼向这位黑袍之人望去。
他的整张脸笼罩在黑雾之中，一身宽大的黑袍显得并不合身，黑袍之下，隐隐约约有二十七枚大小各异的漆黑孔洞，魔气森森。
在与他对视的瞬间，白怀瑾只觉得自身所有的负面情绪一直在往外涌出。
抱怨，消极，弑杀，无情种种情绪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将白怀瑾彻底包裹。
无明火燃起，他凝视着这位黑袍，心中弥漫出不住的坚毅。
“白洛，这场景，你应该很熟悉吧，当年你就是在这里晕倒的吧？”张泽慢慢悠悠地走到卢大佑和白洛身边，“上善若水，这黑袍之人就是一面镜子。
人心中的欲念越多，心思越是邪恶，受到的反噬就越大。
而心思纯粹之人，反而能收获天大的好处。”
卢大佑凝视着张泽，缓缓开口：“你这么做，沾染很多因果，会死得很惨的。”
张泽微笑，俯下身子，逗弄了一下躲在卢大佑怀中的小蛟：“无妨，死了就死了，我只是想知道，我们付出了这么多，成全的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
到底值不值得我们四位真君失去一切记忆在这里轮回六十年去等待一个奇迹。”
卢大佑没有任由他逗弄这条小蛟，将袖子背过身去似是想到什么事情，勾起一抹从容的笑，“他啊，是一个很怪的人，至少我觉得，不算亏！”
白洛没有说话，静静走到那具黑袍身影面前。
身影面庞的黑雾缓缓散去，逐渐露出与白洛一模一样的稚嫩面孔。
二十七个孔洞中闪烁二十七道萤火，涌入白洛身体之中。
从那具黑袍身影之中，他接手回了属于他的记忆，关于若水真君的记忆，同时还有二十七枚熠熠生辉的灵窍。
他抬头，星眸微闪，缓缓开口：“张泽哥，石头哥，你们醒得倒是早。”
“每次蒹葭大会，我们都会醒，不是么？”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走出蒹葭秘境的会是哪四个人呢？”
恍然见，白怀瑾身上逸散的气息渐渐沉稳，张泽轻叹一声：“不善不恶，不仁慈，不烂杀，因此没有好处，没有反噬，真是个妙人。”
白洛走上前去，指尖泛起一道灵光，缓缓注入白怀瑾的眉心。
“白洛，身为若水真君，这么做，值得么？”张泽面色复杂，问道。
“能律己，已是大善，既然是善，就有机缘，上善若水嘛！”白洛嘿嘿笑了声：“我可是若水真君！”
“白洛，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果然还是那么天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