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交易
云云,告诉妈妈……白岳……怎么死的
听到身后传来的话,高云停下手中的水果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真的惊讶。
妈,你说什么白岳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云云,老实告诉妈妈,这事和你有没有关系你……你之前一直不肯回来……
高云扔了水果刀和橙子,放开水龙头冲了冲手,而后转过身,边擦手边看着母亲高竹心。
高竹心满脸惊恐,似乎又陷入了一种精神不稳定的状态,每次看着母亲这样,高云就更恨白振华。
见母亲似乎要支持不住了,她又将视线越过母亲微微佝偻的肩头,停在高竹心身后的落地窗。那是最典型不过的美式花园,一丛丛五颜六色的矮牵牛、三色堇、樱草,还有冬日里稀稀疏疏的深色玫瑰,仿佛一滩滩凝固的血渍。
妈,你这话说的,难不成你怀疑人是你女儿杀的之前忙公司的事,你哭哭啼啼要我回来。现在我回来了,你又这么说……呵,我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放心
面对女儿的埋怨,高竹心努力站直身子,不放松口风,曾为小学教导主任的她。虽然离开岗位多年,却依旧保持着几分庄重严厉的姿态。此时,她嘴上也改了称呼。
高云,早和你说过,不要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当初带你来美国,就是想摆脱那个人的纠缠。你怎么就不听话,我们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高云暗暗冷笑,别看母亲现在在她面前一副坚强的样子。可这些年来,她没少见高竹心的脆弱,童年时,多少个午夜,哭声回荡在黑暗中,搞得整栋房子好像鬼屋一般。从那时起,她就明白,母亲看似独立,却从未战胜过那个叫作白振华的心魔。
要帮母亲战胜这份心魔,唯有彻底击败白振华,自然需要一些助力。
妈,听说怀特太太给你介绍对象,可以的话,处一处。
高云！
妈,你少看那些有的没的,既然到了这里,就别再想从前的事。白岳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想听,也不想管,那份协议早断了我和白家的情分。我高云能有今天,都是我自己打拼来的。你呢,就别多想,歇下来享享清福,我以后会多陪你。
看着高云若无其事,又透着强硬的表情,高竹心不由一颤。曾几何时,白振华也是这般脸不红心不跳地对着她撒谎。她最害怕高云会变成白振华那个样子,偏偏高云的言行,无论何时都似有若无地重叠着白振华的影子,就好像挥之不去的恶灵,让她有举起十字架砸过去的冲动,摸上胸口的十字架,高竹心的口气忽又软了下来,近乎哀求。
云云,我知道你有主意,但是……但是你有事不要瞒着妈妈好不好妈妈是真的不希望你和那个人走得太近,受到影响……
妈！
高云有些怒了,从小到大,她最不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她不明白,自己明明和白振华分离多年,从童年起她的生活里就没有这个人,更何况连性别都不一样。她高云又如何抛弃妻子高竹心为何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认为她会变成另一个白振华
他是他,我是我,我要是受他影响,早不知道做了多少坏事！有些事不和你说,是怕你受不了。没错,白振华是个魔鬼,要战胜魔鬼,就得自身强大,你以为我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才逃走的不,你想错了,我是拒绝了魔鬼的交易！你知道这个人有多丧心病狂吗
高竹心睁大了眼睛,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些片段,皆是不堪的往事,窗外一阵风吹过花丛,高竹心的身子不由颤抖起来。
高云皱眉走过去,扶住高竹心,搀着她坐到沙发上：你看你,医生都说了让你少操心,少钻牛角尖,有些事你还是少知道为妙,不能总靠药物压下来,伤身子。
不,云云,不要瞒着妈妈,你不说我更不放心！
高云无奈地起身,去边上小抽屉拿出一瓶药,又倒好一杯温水,而后握着母亲的手,说出白振华要她给白岳找人传宗接代的事。
高竹心不敢置信,差点昏厥过去。一阵手忙脚乱后,高云将高竹心安置到卧室里躺下,看着渐渐沉入梦乡,却依旧不安稳的母亲。高云握紧了拳头,将指甲嵌入肉中。
对于母亲的状况,她既心痛,又无奈,她不知道母亲还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走出阴影,或许唯有等那个人死了,才能彻底解脱。
可偏偏白振华就像个吸食精气的恶鬼,母亲的精神越衰弱,白振华就越意气风发。这种恶棍,老天唯一给他的惩罚,居然只是不能再有孩子……
越想越气闷,高云点开手机,打开社交平台,一些人骂狠了,难免捎带上白振华全家,又让高云十分不快。凭什么凭什么自己不沾白家一点好处,却要受白家连累自己的母亲又是何其无辜
手机一声震动,高云紧张地望向母亲,见高竹心没被惊醒,赶紧出了卧室。点开手机,那是一份邮件,里面提供了一些关于华成集团的舆情数据。
高云微微一笑,心情略微舒畅了些。
白岳的死,当然和她无关,她没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她只是点了把火,让特殊人士给白岳透露了一些消息……
至于白岳这把火怎么烧,会烧到哪里,烧到什么程度,她并不在意,反正像白岳这样的垃圾,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她这里的,这就够了。
坐在车里,杨继丰一条条刷着微博上的消息。
华成集团,全国第十没听说过啊！
正常,你能记起你们学校年级第十名谁不
豪门之子烧民宅……
小姐姐没事吧
白振华很有钱的,真的担心小姐姐。
网络上的讨论虽有担心,却掩盖不住欢腾,甚至还有人作出了放鞭炮的系列表情包。杨继丰越看越凝重,倒不是担心葛素兰,而是警方明明尚未公布案情,网络上却清清楚楚爆出了白岳的身份,事情背后显然有推手……
这人若只是想对付白振华,对付华成集团也就罢了,怕就怕迟早会把王金燕一并卷进去……
回到胜利村,老远就看到钱萌萌和吴骏两人并肩站在村口。
才一停车,两人就迫不及待走上来。
杨继丰知道,现在不是慢慢说的时候,于是直接道：案情有些复杂,派出所还在录口供。放心吧,律师已经联系了。
姐,听说那个秦卯东很厉害的……
我看是炒作厉害,之前的案子我看过,最后还是顶格判了。他也就是发动舆论攻势,给受害人泼泼脏水……
这么说着,杨继丰心里愈发不安,要是真如林音所说,这件事背后有高云捣鬼,她会不会故意把事情逼上极端,顺带也给王金燕泼脏水,好让白振华和王金燕两败俱伤
姐,你是说,他们会给茶茶儿泼脏水网上很多人讨厌中医的,会不会拿这个说事
钱萌萌显然不知内情,当下只是替葛素兰着急。吴骏不说话,眼中亦是透着急切。杨继丰一时不知如何说才好,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对面传来一个陌生冷峻的女音。
你好,杨继丰是吗我是律师,姓朱,叫我Eva就好。
我是杨继丰,朱小姐是钱总介绍的律师
不是,我是茶茶儿的朋友,你在外头
在外头,不过快到家了。
好,那么等你到家再聊,这个手机是你的微信
不是,微信是另一个号码,你这个手机是微信吧
是,那你加我吧,可以了就给我发个微信,我打过来。
好,一会儿给你发微信。
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杨继丰顺着手机号,加上对方的微信,而后揽过钱萌萌：走,回家说。吴骏,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吴骏有些踌躇,最终摇摇头：我得去诊所……
去吧,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和你说。
吴骏点点头,转身走在两人前面,在大银杏树下分道扬镳后,钱萌萌迫不及待问起来：姐,刚才谁啊,是律师
是,不过不是你哥介绍的,说是茶茶儿的朋友。
茶茶儿的朋友,男的女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知怎地杨继丰心底闪过一丝异样,嘴上则顺着答道：女的,估计是什么要好的小姐妹。
啊,她能战胜秦卯东吗
法律上的事,不是比名气,是看事实讲证据。现在事情闹这么大,有这么多舆论关注,我想没人敢乱来。
这倒也是,真要按他们说的,茶茶儿应该没事,就是……唉……姐,死的人真是豪门之子吗好奇怪啊,杨柳村那么偏僻,他是怎么找过来的,还偏偏找上了燕她们家
呃……这些有钱人的想法,不能以常人思维去推论,还是等警方通告吧。
杨继丰苦笑,事情应是瞒不了多久,只是在官方定论前,她不想说太多,免得钱萌萌一个冲动,用大号发了什么消息,把事情越弄越乱……
才走进看山小院,电话又响起,这次是叶欣打来的。
钱萌萌在边上不由做了个鬼脸,从杨继丰的谈话可以听出,是会莱士的业务问题。
杨继丰一挂电话,钱萌萌当即抱怨起来：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把事情都推给你。
这话说的,社区团购本来就是我在管,公章也在我这里。放心吧,没什么事,就是合同快递,不是吃饭应酬。
杨继丰没说实话,昨晚的事,算是她和叶欣之间的秘密。
只她没想到,叶欣也是个有魄力的人,估计是回去后越想越气,也不高兴等杨继丰通路子,直接找人做了交涉。这不,一大早就把对接人给换了,从王组长换到了甘组长。
新换的组长倒也爽快,没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
钱萌萌不知其中曲折,只是惯性地以为叶欣又在找茬。
姐,你怎么帮她说话她会这么好心
萌萌,叶欣是和我不对付,不是和茶茶儿不对付,人家还在电话里关心律师的着落呢！
那她就不能帮你做点事,好让你腾出手帮茶茶儿
我要她帮什么再说了茶茶儿的事,我怎么解决只有律师才能解决。杨继丰说着拿起手机,给Eva发去了微信,电话那头表示要单独聊。于是杨继丰和钱萌萌打了个手势,拿着手机跑上楼,只剩下钱萌萌一个人在客厅里干瞪眼。
2019年的最后几天,就在一片纷乱中度过。
钱萌萌非常郁闷,最终结果是,王金燕当天回了家,葛素兰却被留在了派出所。虽然Eva隔天就赶到了,却也无济于事,并不能将葛素兰从那个鬼地方带出来。
钱萌萌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且非常不对劲,只她不忍心去问王金燕。
在卧室里翻滚了两圈,看着网络上一片欢乐的跨年气氛,钱萌萌很是沮丧。网民的记忆果然只有七秒,就没人关心葛素兰的死活吗
吴骏,你说我要不要问问燕
思来想去,憋得难受,钱萌萌还是给吴骏发了微信,并没指望对方回复。她发给吴骏的消息,除了必须要回的那些,基本都是石沉大海。
还是不要了,燕的状态很不好,宫老师把小新接去明德山庄了。
啊这么严重
她非常自责,现在每天下午都会跑一趟派出所。
啊她怎么不和我说,我可以陪她去。
你还是算了,叶涛有空会去看着。
吴骏,你怎么这么淡定,那可是你师姐。
暴躁有用吗别添乱了,做好你自己的事。
钱萌萌无语凝噎,也不知出事那天,暴躁的人是谁
正想着怎么回击,房门敲响,钱萌萌一下蹦起来开门：姐,有消息了
还没有,Eva说案件背后似乎另有隐情,得要查上一阵子。我来是想和你说,枇杷饮的生产线,组装得差不多了,那个园林式厂房,你不是一直想看,明天一起。
哦,好。
钱萌萌点着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这大概是这几天来唯一的好消息,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杨继丰见她垂头丧气,干脆走进去坐了下来：过年什么打算要不回家看看吧
不回去,这里的事,我爸我妈都知道,他们特意关照我留下,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姐,你是不是嫌我碍事
怎么会我了解你的心情,我也一样,有心无力……总想为茶茶儿做些什么,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哎,姐,你知道吗小新被送去明德山庄了,燕好像也受了很大的刺激。
是吗这令杨继丰颇感意外。
我听吴骏说的,还说燕每天都去派出所报道,我要是她肯定也内疚死了……
杨继丰有些踌躇,想要透露一些实情,最终还是决定再拖一拖：她既然不想我们知道,我们就不要给她压力,明天先去工厂拍照。
次日到了工厂,看着无人机升上半空,钱萌萌心里的烦恼似乎也放空了不少。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工厂,亭台楼阁,古色古香。若非门口挂着工厂招牌,还会让人以为是一座新旧结合的特色公园。
钱萌萌不断调试着镜头,脑海里翻找起合适的古风曲目,已是迫不及待想要剪上一段。
忽地,镜头里出现一辆物流车,停在门口,只见杨继丰和严春明匆匆跑过去,她便也往门口跑去。
严叔叔,真是谢谢你。
客气什么,劳防用品,厂里本来就要用的。
这些东西,听说积压了不少时间,他收你多少钱。
没关系没关系！耐用品,放心,没多少钱。
远远听着杨继丰和严春明的对话,钱萌萌不觉奇怪,再仔细看去,卸下的货,不仅有手套、抹布之类的劳防用品,还有大量的一次性口罩,数量近乎夸张。
姐,这些口罩怎么回事
杨继丰叹了口气：人情。
严春明笑道：你姐姐这生意可不好做,还得帮忙销货。
不是,姐,会莱士不是不压货吗
会莱士是不压货,可那些组长经理的,没少倒货。
啊
放心,不是赃物,是会莱士的甘组长,家里有亲戚做这个,让我帮忙介绍介绍。
那还不是变相索贿！
杨继丰笑了笑,也懒得解释,是她想错了。甘组长看似爽快不贪财,事情却在别处等着她。
这段时间,她总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电商
似乎只要业务模式一偏传统,问题就特别多,不仅利润低,赚头少,奇葩还扎堆,正应了那句俗话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此刻,叶涛也走了过来,听到杨继丰的话,忽而发起牢骚。
姐,就那个姓甘的,他还有脸让你介绍生意卡我们售后多久了
杨继丰脸色微微一变：售后怎么了什么问题
叶涛忽而吞吐起来：就是……就是退货有点难,我和慧敏嫂子有交涉过,原本打算过两天等你空些再说。
这怎么行售后问题是大问题,就没人来闹
现在不多,就一两个,我自己这里的,先垫了些,反正没多少……
糊涂,不是多少的问题,回头系统退了,不就乱了再说你让其他团长怎么办行了,这事我来问小叶。
电话打给叶慧敏,杨继丰才知道,会莱士的售后问题非常大。为了数据上的好看,会莱士后台并不提供售后数据统计,因此这几天,杨继丰也没从报表上看出问题。
由于会莱士本身不太压货,大多数货品靠系统调度供应商送货。于是一来二去,退货这件事就变成团长和供应商之间扯皮,会莱士这边全然处于爱管不管的状态,完全没有第三方平台应有的担当。
杨经理,你别急,虽然后台没数据,但我这里手工做了统计。
好,小叶,还是你细心。这样,你把今天的数据也统计进去,然后发给我和叶总,我和叶总商量一下怎么解决。
似是心有灵犀,杨继丰刚挂了电话没多久,叶欣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小杨啊,问你件事。
叶总,你说,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这样,我看到邮件了,是甘组长的事吧他是不是要你吃下一批口罩,你没有全部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