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杨柳村疑云
杨继丰和钱萌萌对看一眼,面色凝重。
同为女人,她们大致猜到了后续。
王金燕怀孕了,发现不对时,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
起初王群英还觉得是女儿好吃懒做,长出了肉肚子,直到王金燕哭着说肚子里有东西在动,王群英才意识到不对劲。
我那时还在外头读书,听我妈说当时村里一团乱。报警过后,王群英等不及警方排查,硬是拿到了村里所有男人的毛发要验DNA。村里人也不敢惹她,结果查下来,没一个是……
王春萍边说边叹气个不停,用现在的话来说,王群英的做法,让一家人在村里彻底社会性死亡。
王金燕的爸爸原本就是赘婿,这下子心里更不得劲,终日借酒消愁,还不敢在家喝。结果某个冬日的晚上,他跌在门前的小河渠里淹死了……
杨继丰说不出话,钱萌萌不忍心听下去,王春萍也沉默了下来。
好半天,她才摇了摇头,继续道：之后燕就不太敢出门,除了农忙,天天就把自己关在家里。因此,杨柳村这个团长是王群英主动争取的,她说不能看着女儿废了。
钱萌萌忍不住吐槽：废了,那还不是她弄的。
王春萍苦笑：说的没错,王群英确实非常有行动力,效率也很高,但这种不顾及别人感受的做法完全是在伤口上撒盐,而且是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
王春萍的叙述十分有画面感,钱萌萌不觉疼起来。
杨继丰低声道：抱歉问句,那孩子……
王春萍无奈地耸了耸肩：生下来了,是个男孩。说起这个更可笑,因为这事,吴家主动上门给他们家看病,宫老师更是可怜这个孩子,又给钱又给物,最后和吴老师一合计,还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王又新,取自《大学》里的一句话‘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想的是,孩子是孩子,爹是爹,结果反叫王群英起了疑心……
钱萌萌一口气差点呛住：不……不是吧她连吴老师都能怀疑
王春萍仰头长叹,也是无语问苍天：所以,你们就知道这人有多冲了吧和她打交道,话越少越好,有事说事,倒是燕……如果可以,还请你们帮她一把,同她说说话,我和她一个村的,她不敢同我说什么,我太主动了呢！王群英又要以为我有什么企图。
钱萌萌龇牙咧嘴地点点头：行,交给我们,姐,我们回头上门去看看吧
杨继丰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但钱萌萌说了,王春萍又一脸期待,她也只好答应下来。
送王春萍出去时,杨继丰没绷住,悄悄问了句：那后来……验了吗
王春萍也压低了声答道：宫老师当时气得饭都吃不下,吴老师呢,生气归生气,但他也知道验一下最能打消疑虑,这事很多人替他打抱不平,他也不让别人提。
仗义！
杨继丰竖起大拇指,一切尽在不言中。
解决了股份问题,了解过特殊情况,杨继丰开始埋首于各种表格和PPT中,并在王春萍的帮助下,很快组织起培训,借用胜利村党群中心的会议室,现场教学。
在那里,杨继丰见到了所有团长,以及管理仓库出纳、联系售后的叶慧敏。
叶慧敏人很小巧,不太说话,看似小鸟依人,但杨继丰知道,这位孙家大嫂在家里说一不二。面对杨继丰探寻的目光,叶慧敏也不慌不乱,目光沉静……
接下来,我们就现场操作吧！
将PPT停在操作说明页后,杨继丰朝叶涛看了一眼,叶涛会意,连同葛素兰、姜大勇两个老团长,开始一个个教过去。
期间有人望向杨继丰,杨继丰却是往角落退去,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拒绝的姿态。不是她要摆架子,身为十二个村点的一把手,她要的是会用人,而不是什么事都自己做。
坐在最前排的王群英,本该头一个学,可她不愿意接触叶涛和姜大勇,葛素兰则又因为吴仁川的事不愿意理会王群英,于是王群英被撂在了一边。她很是不甘,在位置上几次想站起来。
杨继丰暗暗打量这位强势的妈妈,灰白的头发,皱纹深刻,眼神有点凶光外露,一看就不好惹。王群英果然非常有行动力,最终起身喊了声：领导……
杨继丰看向叶慧敏：叶慧敏,你会吧教教王阿姨。
好的,王阿姨,我来教你。
王群英有些不快,但她皱起的眉头,很快在叶慧敏的轻声细语中舒展开来。
叶慧敏不仅耐心,还教得很细,边上新团长都忍不住凑过来听。
教完之后,王群英又嘀咕：这样就好了我家是我女儿弄,也不知道她看不看得懂。
叶慧敏不禁奇怪：阿姨,那你女儿怎么不来
王群英倒是镇定,冷哼道：她啊,没用！没出息！就只会待在家里,全都靠着我！
阿姨——怕叶慧敏问下去,杨继丰过来打断两人：待会儿我去你店里看看。
哎呀,这……这怎么好意思
王群英手足无措地站起身,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没事,也不只你一个,每个村点我都要去看,今天就先去你们家看。
哎好。
教学结束后,钱萌萌早拎着一大包零食饮料在外等候。
王阿姨好,这是给小新的。
听到小新这个称呼,王群英脸色变了变,随即反应过来连连推辞,杨继丰淡淡道：没事阿姨,一点心意,走,我们坐车过去。
当下,三人前往杨柳村,到了才发现,这哪是村庄,简直就是八卦迷魂阵。
我去,仙剑迷宫都没这么绕的。
钱萌萌心里暗暗吐槽,随着王群英拐过一个巷口,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和葛素兰家类似,王家位于村中心开阔地带,门口一条小河渠,一人左右的高度。这两天不下雨,内里浅浅一层河水,清澈见底,对面不远处便是茶山,很难想象外人可以摸进来,难不成案犯是从山上翻过来的
王又新！过来叫人！
王群英进店就放开嗓门喊。
一个衣服和脸脏兮兮的小男孩跑了出来,也不叫人,只瞪着王群英：怎么这么多人
瞎说什么！这是你妈妈单位的领导！快喊阿姨！
钱萌萌蹲下,笑着挥手打招呼：小新,你好呀,我叫钱萌萌,是你妈妈的朋友——
话没说完,王又新突然调头往里跑,王群英很是尴尬,又放开嗓子：王金燕,客人来了也不出来招呼,你领导来看你了！
杨继丰忙道：阿姨没事,我们不是什么领导,燕还小,要不我们进去说话。
好,进去说。唉,这孩子,从小就没什么出息,见不得世面,太没用了,让你们见笑了。那领导,我怎么称呼你是叫经理
阿姨,你叫我继丰,叫她萌萌就行了,我们里头聊。
穿过门店,往里走去,只见一个年轻秀气的女孩缩在墙根。
这个应该就是王金燕,她不太像王群英,多半是和父亲长得像。苍白姣好的脸上,浮现着与她这个年纪不相称的忧郁。她一只手抓住自己的另一只胳膊,哆哆嗦嗦想开口,嘴张了好几下却没出声。
王群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都是当妈的人了,还这副模样,给谁看啊给外人看,想说我虐待你啊你但凡有点出息——
阿姨。杨继丰拉住王群英,往里面走,要不您先进去歇着,你看燕这不出来了吗我们自己和她聊。
见自己的母亲被拉走,王金燕松了口气,钱萌萌笑着迎上去挥手：嗨,王金燕,你好呀,我可以叫你燕吧
嗯……
王金燕,哑巴了！人家喊你,你就嗯
王金燕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开口,又被王群英吼了回去。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两分,当下不由自主往后退去。
就在此刻,王又新不知哪里蹦出来,拿着把水枪大喊：妈妈！奥特曼来救你了！
下一刻,钱萌萌就被浇了一头一脸。
水枪里的水,不知道掺了什么,味道别提有多难闻,转身阻止的王群英也被浇了一身。王金燕慌忙摆手,想拉儿子,却又不怎么敢碰儿子,自是拉不住,只得小声焦急道：小新,别闹,快放下！
我不！我要保护妈妈！
闹！你还闹！你还闹！
下一刻,王群英抢下水枪扔到边上,狠狠打起王又新的屁股。
王又新哇一下哭了：太太（苏州方言）讲的,妈妈没有朋友,说朋友的是坏人！要害妈妈！
就在此时,院子后头又跑出一只小白狗,围着王又新急得团团转,一时间鸡飞狗跳,没个安生。钱萌萌头晕目眩,简直要被恶臭熏过去了,直觉告诉她,可能是粪水……
一路忍着恶心到家,钱萌萌迫不及待冲进淋浴房,瞬间整个淋浴房似也臭了。
不知搓洗了多少遍,钱萌萌还是觉得有味道,直到身上皮都快搓下一层才作罢,最终换了干净衣服出来。
到了楼下,才发觉葛素兰也在客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来了,你来干嘛
杨继丰端着西瓜切片,从花廊上走过来：茶茶儿鉴定过了,是鸡屎水。没事哦,衣服给你丢了,你应该也不会想穿。
呕！
钱萌萌没法控制地干呕起来,脑袋又开始发晕。
别说了别说了,受不了了。
杨继丰递过一个绿绿的瓶子：来点香水去去味国际大牌。
钱萌萌本是气恼,看了那瓶子又扑哧笑了,赶紧接过喷了喷：六神,果然永远的神。妈呀,我可解脱了。姐,你是不知道那味……还是咱国际大牌好。
还恶心不
好点了,再有一会儿就满血了。
杨继丰又笑着招呼葛素兰：茶茶儿,一起来吃。
葛素兰幽幽道：不用了,其实……你们如果只是想找燕聊聊,可以和我说,拉个微信群就是了。
钱萌萌闻言,气又冲上来：你这话是不是马后炮了之前怎么不说
之前姐说要看村点,我怎么说那么多人,我再不喜欢王群英,也不能当面阻止吧
你……你就是故意的！
好了,萌萌。杨继丰递上一片西瓜,人家茶茶儿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怎么会是故意的
我是说她故意来笑我！
那你就冤枉她了,国际大牌还是她回家拿来的。
钱萌萌突然觉得身上的六神不香了,气鼓鼓坐到椅子上,也不接西瓜,杨继丰笑了笑,自己吃了起来：早知道你们都不吃,我就不切这么多了。
我要吃西瓜汁！
行,姐给你榨西瓜汁。
嘿嘿,还是姐姐对我好。
葛素兰翻了个白眼,转向杨继丰：供着这么个祖宗,也够辛苦的。
钱萌萌哼了声：少来挑拨,我对我姐可好着呢,我们两个我对她好,她对我好,是不是姐
是是是。说话间,杨继丰已经拿过榨汁杯,榨起西瓜汁来。
钱萌萌歪过头撑起下巴,同葛素兰大眼瞪小眼,越想越不对劲：你来干嘛
这里清净,我喜欢这里。
钱萌萌突然没声了,也不想怼葛素兰了。这些时日,她早见识过了袁美英的彪悍,和王群英不同,袁美英对外人极为客气热情,骂起葛素兰来,就好像后妈一样,什么难听的话都招呼。
沉默半晌,钱萌萌有些憋不住,主动开口道：你们……又吵架了
葛素兰微微叹气：不就那样,每天准点发作,刚才的算加场。
钱小姐,您要的西瓜汁。说话间,杨继丰将西瓜汁放到了钱萌萌面前,然后笑着看着她。
钱萌萌被看得心里发毛,才发觉有哪里不对劲：姐……什么事别吓我……
萌萌,有事和你商量……
见杨继丰吞吞吐吐,钱萌萌没来由一个激灵,脱口而出：不会是她要住这里吧
我妹怎么那么聪明！
啊
别啊,这不是跟你商量嘛
有……什么好商量的,又不是我付的房租,她人都到这里了,我还能拒绝
不是这么说……
行了,别说了！葛素兰站起身,姐,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燕那里我会拉个微信群。
钱萌萌急了,跟着起身跑过去拦住葛素兰：茶茶儿,话说清楚再走。
好,你说——
你听着,现在不是我讨厌你,是你讨厌我。你要住我没问题,但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一个讨厌我的人相处。我告诉你,我钱萌萌是不会当小三的,你不用这么阴阳怪气。
葛素兰上上下下打量她：听前面觉着你变聪明了,结果后面还是一团浆糊。
哎,你这人,能不能好好说话了我就讨厌你这样的,有话能不能直说
行,直说。首先,我和吴骏不是男女朋友关系,要是这样,我也不用离家出走了；其次,我讨厌你,是讨厌你轻浮的态度,我不跟吴骏好,不代表你就可以玩弄他。
钱萌萌气笑了：我玩弄他我一个女的,我怎么玩弄他
杨继丰咳了一声：听王主任说……最近某人和某人是不是经常一块儿画壁画
姐,你也听信谗言！那是村里的宣传任务,再说也不是我们画,是给小师叔打下手！
钱萌萌嘴上虽是理直气壮,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这段时间,她发觉一个人搞拍摄有些应付不过来,更何况有的美景就是要在黄昏夜晚拍才行,需要有人陪同,于是她找王春萍商量。王春萍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于是将事情拜托给了吴仁川,吴仁川自是把这个光荣任务转手给了吴骏。
最近胜利村要搞景观壁画,吴仁川又把这对小冤家拉来一块儿给自己打下手。
听到钱萌萌这声小师叔,葛素兰不由冷笑一声：叫得真顺口,村里都以为你是吴家的准媳妇呢,那是你可以叫的吗这两天,一帮人天天聚在我家门口给我妈出主意,你敢说和你无关
钱萌萌不由吃瘪,有些事,杨继丰不是没提醒过她,可她就是想这么叫,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谁知道村里会传成这样……
好了好了。杨继丰举起双手,插到两个女孩中间,听我说两句行不行
葛素兰和钱萌萌互看一眼,各自转开,杨继丰叹了口气,揽住钱萌萌：萌萌,我们按四象限法则,先处理既重要又紧急的事情,好不好
钱萌萌撅了下嘴：姐,你说,我听你的。
好,我就知道我妹是光明磊落的女中豪杰。
姐,别捧我了,你说吧。
现在,茶茶儿饱受按头催婚之苦,你又身负流言,所以……你看比较好的解决方法,是不是让她在看山小院住一阵,避避风头
可以啊,我没问题,我说了,是她讨厌我,针对我！
葛素兰豁然转身,却被杨继丰打了个手势阻止。随即,杨继丰又将葛素兰拉过来：至于你们两个之间的问题,属于沟通不畅,这事重要,但不紧急。茶茶儿,你要说我妹玩弄吴骏感情,那我可以替她做担保,她真没这份心思,感情的事很复杂,她自己都没想好。吴骏也未必有那个意思,你担心也白担心,是不是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
钱萌萌嘟囔道：就是,这都哪和哪儿啊,我和他纯属同事关系。他不喜欢我,我也不想自讨没趣,怎么就快进到玩弄了
葛素兰沉默了一下,突然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只钱萌萌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又听葛素兰道：还没发生的事,我是不该揣测你。不过,钱萌萌,做事还是要过过脑子,给吴骏擦汗,冲着他脸吹气,总有吧你这不是撩汉是什么
钱萌萌气场顿时矮了大半截,不安地看着杨继丰,显然确有其事。
杨继丰也好奇了：茶茶儿,你看到的
不是我,是人家监控拍下来的,在我妈店里放着一起看呢！太阳能不花钱,咱们村,家家户户能装监控的地方都装了,你们门口不也有两个
钱萌萌脸腾一下红起来。
我去！忘了还有监控！
那天她确实鬼迷心窍,本来只是好心想给腾不开手的吴骏擦汗,谁知道把持不住吹了口气。那时对方的眼神充满了杀机,就差没把颜料盘扣自己脸上。她自己也就当一个恶作剧,谁能想到大夏天农闲,这帮阿姨婆婆尽看监控取乐了。
这都怪林音,说好了去杭州两三天回来,这都一个多星期了,闲得她长青苔,才作出这么无聊的举动。不行,她得问问林音怎么回事,于是匆匆丢下一句我知道了,以后注意,溜上楼去。
与此同时,高云在自家的别墅中,正走下楼,满脸写着心烦意乱。
她刚和母亲高竹心通过电话,高竹心几乎是哭着哀求让她回美国……
就这么离开,高云实在有些不甘。可见识到白振华的手段,她害怕了,更何况眼下她还失去了林音这颗棋子。
电话响起,高云看了眼,是叶欣,不怎么想接,紧接着微信响起,她按下语音。
云姐,村点都开起来了,其中一个村点瞒着我,塞了个有问题的人进来,真是气死我了！
高云按下语音键问：什么问题
一对母女,家里出过事,女孩子小小年纪不学好,不知跟什么野男人睡大了肚皮,未婚生子,丢死人了！
有这种事几岁的女孩子
现在二十了吧,孩子快上学了。我也不知道书记怎么想的,再怎么同情,也不能帮这种人！
高云心突突跳起来,直觉告诉她这事和七年前的白岳有关。但她口气还是一副爱听不听的样子：叶欣,别太武断了,谁知道背后什么事,你不会是想赶人家走吧我可不造这个孽。
云姐,误会了,我是想说……这事发生在七年前。
高云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好在这是语音通讯,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她努力屏住气回道：七年前怎么了和曼陀山庄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