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捕神者
唐启铭再次清醒的时候,第一反应并非睁开眼睛,而是尽量保持貌似昏迷的状态,同时尽可能感知周围的环境,获取更多信息。
作为神探,这是一个基本功。
神探在宇宙之间穿梭,经常来到陌生的世界。通常,这意味着任务的进展,却也同时意味着危险的逼近。除非某些特殊情况,否则,但凡有一点时间,他们都会留给自己,在进入新世界前做最后的信息收集和分析判断。
我没有死,我的身体感受相当良好,甚至比之前更好,我感受到了肌肉的力量,我感受到了皮肤的温度……我的身上连接了某些传感器……环境适宜,没有风,眼睑外有温和的光,在室内,我躺在床上,衣物和床品都很柔软,这代表我被照顾着,尽管不知道是恶意还是善意……这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如自己所想吗准备了那么久,竟然成功了吗但愿如此,下一步的计划是……过去了多久按照我们那个宇宙的经验,这个时间可长可短,依赖于时钟设置……冲自己太阳穴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某一个我,断然做出自以为正确的决定,另一个我,却正在悲伤地诀别,不是诀别某个宇宙,而是诀别我的生命,因为我实在无法预知成功……
唐启铭希望专注,但难以避免地有点走神。这时候,有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一个温和悦耳的女声,有一定的距离,大概几米远。
&……￥%**@&……
似曾相识,但听不懂。
尽管似曾相识,但唐启铭高度怀疑,这不是他所来自的那个宇宙中的语言……作为神探,他去过很多地方,学习过很多语言,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无法确定的是,这是否某个下一级系统宇宙中的语言……不太可能,没有理由忽然之间他被送去了某个下一级系统宇宙……所以,大概率,他成功了。
他的身体被床单覆盖着,手也隐藏在床单之下,这是他预料到的场景,一般都是如此……他的手指迅速地触碰着,尝试着……他希望,这具躯体的大脑中安装了脑网芯片……每一个宇宙,只要足够发达,一定会涌现出类似脑网的科技……根据他所来自的那个宇宙的统计数据,在下一级系统宇宙中,只要存在类似脑网的科技,其芯片有92%的概率通过手指触碰实现控制……当然,每个人自己设定的控制脑网的手指触碰序列是不同的,他必须尝试,找到这具躯体控制脑网的手指触碰序列,这需要一些运气。
&……%￥*@……一个男声在说话。
&%￥￥@@……另一个男声在说话。
忽然,唐启铭的视野中浮现出一个画面……脑网,运气棒极了……图标,有图标……文字并不认识,和语音一样似曾相识,但并不认识……幸运的是,有图标。
他猜测着每一个图标的意思,手指迅速做着不同的触碰动作,继续尝试……触碰动作很微小,不能被床单之外的目光发觉。
很多行不认识的文字浮现,又消失。
一行熟悉的文字赫然出现。
他的母语。
是的,一定会如此,这个脑网系统中一定会有自己那个宇宙的文字。如果猜得没错,这具躯体的主人去了自己那个宇宙。而当他在这个世界时,必然要学习那个宇宙的语言,那么,脑网中就会植入那个宇宙的语言。
唐启铭的手指继续在触碰。
终于,界面全都变成了熟悉的文字,他的母语。
%￥%&%&**……男声说。
￥%%&%&*&……女声说。
唐启铭依旧听不懂。
同声翻译……同声翻译……同声翻译在哪里
从这个宇宙的语言到他的母语的同声翻译还没有启动。这很正常,毕竟,在这个世界的时候,这具躯体的主人即使将要穿越到某个系统宇宙中,即使需要学习目标宇宙的语言,也无需打开目标宇宙语言的同声翻译功能。但是现在,唐启铭需要打开。
他有信心,既然已经出现了他的母语的文字界面,那么一定存在他的母语的同声翻译。
他找到了同声翻译的选项。
他打开了同声翻译的选项。
应该是醒了,在装呢,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
同声翻译成功启动……唐启铭听到了能听懂的语言,他的母语,说话的是那位女性。
好吧,引起怀疑了……要不要睁开眼睛还是继续伪装下去……唐启铭有点犹豫,还是决定再伪装一会儿。他需要理一理自己的思路。离开自己那个宇宙的时候,说实在的,有点仓促。
他刚刚去过32号系统,折腾了很大动静,不是个善茬。一个男声说。
32号系统……这么说,我来自的宇宙是母宇宙中的32号系统宇宙……天哪,我知道了我来自的宇宙在母宇宙中的序号,我是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个序号的人不,应该这样问,我是不是第一个知道这个序号的32号人
刚刚去过32号系统……刚刚去过……太好了,运气爆棚,我知道我运气爆棚,上次在赌城,我赢了很多钱,那还是去斯托韦亚的时候顺便拐过去玩了一下……看上去,他们认为我是他……那个……那个叫尚迪的家伙,不,叫某某某的家伙,在这个宇宙,他肯定不叫尚迪。
不是个善茬……怎么这么说呢……这两男一女,他们是谁听起来不像是尚迪的同伙。
可是,怎么会不是同伙呢……那么,也许会有危险……不,好处更多,显然好处更多……我更容易冒用尚迪的身份……这不,他们已经认为我是尚迪了……
可惜那里是雾区,浓雾区,我们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另一个男声说。
唐启铭不禁得意起来——雾区。
我们猜得没错,火羊星是一个雾区,母宇宙的某些人所制造的雾区。在雾区中,特别是浓雾区中,就像在宇宙管理员制造的官方观察盲区中一样,母宇宙失去了观察能力。甚至,母宇宙无法进行意识场向内迁移。如果要进入雾区,只能迁移到雾区外部,再用本地旅行的方式进入。而且,即使进入了雾区,穿越者也无法再和母宇宙直接通讯。
如果没有这样的前提,自己的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不,不,何谈自己的任务,如果不是浓雾区,尚迪根本不会去火羊星,更不可能制造出那么大动静。甚至,如果不是浓雾区,完美魔界这样邪恶的系统宇宙根本不可能在32号系统中存在,母宇宙的大众不会允许……如果他们像32号人一样善良的话。
只有雾区存在,母宇宙的大众一无所知,完美魔界的阴谋才成为可能。当然,雾区一旦创建,创建者自己也受到了同样的限制,不免有些不便。这是代价,必须如此,否则很容易被真正的黑客发现端倪,阴谋就露馅了。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完美魔界戴森球本体不在雾区中,他们能够开展新的穿越业务,能够继续赚钱……总之,火羊星确实是个雾区,并且是浓雾区。
等他醒了,审问一下就知道了。前一个男声接着说,他在自由宇宙的老巢都被抄了,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审问……审问……审问什么……唐启铭紧张起来……老巢被抄了……自由宇宙……自由宇宙
自由宇宙,那一定是尚迪所属的组织。果然有这样一个组织,就像我们那里也有,尽管不叫这个名字。我们猜对的不止雾区一件事情,我们猜对了很多事情。真值得自豪,猜对了母宇宙很多事情！那可是去猜测一无所知的母宇宙！
不,不是猜的,而是算的……不是算命,是计算,是基于计算的推测。
位于斯托韦亚的超级计算机系统,我们称为捕神系统,将我们的宇宙——32号系统——及其拥有的数百个下一级系统宇宙的现实情况作为依据,建立了模型,进行海量计算,得出了很多推测,关于母宇宙的推测。现在看来,部分推测已经得到验证。
斯托韦亚也是一个雾区,浓雾区,一定是的。
不过,斯托韦亚是浓雾区,这个结论并非计算的结果,而是认为的结果。
那时,还很早。必须找一个地方,建立用于对母宇宙的各种可能性进行计算和推测的超级计算机系统——捕神系统。当然,必须找一个母宇宙——如果存在的话——无法观察的浓雾区。但是,捕神系统还没有建立,无法基于计算进行推测,只能依赖于大家的认为。于是,选择了斯托韦亚。
斯托韦亚是一个地狱般的地方,和我们宇宙的逃犯要逃去的下一级系统宇宙的很多浓雾区一模一样。所以,我们认为,斯托韦亚一定是母宇宙逃犯的聚集之地,那就一定是浓雾区——这是最简单、最朴素的推测,也是一次赌博。
但是,我们赌对了。随后,捕神系统被建立起来,计算表明,没有任何其他地方是浓雾区的概率超过斯托韦亚。
在斯托韦亚,没有母宇宙的观察,母宇宙的逃犯们怡然自得。而我们,也才能建立捕神系统,计算和推测母宇宙的情形,并在那里开会,讨论着逼迫母宇宙暴露的计划。
当然,我们要小心神探,小心雾灯。我们很小心。目前看来,我们没有被发现。
我们是谁
既然建立了捕神系统,我们当然就是捕神者。
伟大的捕神者,神探局最神秘的部门,完全不为外界知晓。
完美魔界的事情,该有一个了结了。又是一句男声。
对,该了结了。
捕神者早就怀疑完美魔界有问题。不,不是怀疑,是断定,断定完美魔界有问题,很大的问题……不仅限于完美魔界本身被操控,甚至涉及我们的宇宙被操控。毕竟那么多游客,去了完美魔界,受到阈下影像的诱导,却又回到我们的宇宙。他们像吸毒一样成瘾,却不止步于成瘾,还将在那里获得的思维带回我们的宇宙,如果那种思维泛滥,我们的宇宙也将像完美魔界一样,停止发展。
但是,捕神者没有证据。完美魔界做得很完美,很难获得证据。
…………
啦啦,啦啦,你看到的真实不是真实,
啦啦,啦啦,你看到的幻影也不是幻影。
你不知道你为什么以为,
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看见；
…………
呵呵！
很遗憾,没有证据,否则这些反人类的家伙早就落入法网了。
不过,对捕神者来说,也不完全是坏事。
完美魔界是个鱼饵,绝好的鱼饵,留给母宇宙的鱼饵。
鱼饵,应该留给鱼吃,而不是自己捞起来吃掉。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进行无谓的调查……不能让任何人注意到捕神者。
按道理说,母宇宙通过上帝般的观察,很容易获知完美魔界可能存在的任何阴谋,那么,完美魔界就不会被容许存在——但凡母宇宙的人们有一点良心。何况,捕神系统的计算又表明,母宇宙肯定存在自由宇宙这类组织。可是,完美魔界确确实实存在了。由此可知,作为完美魔界建设时期和运营时期的主要基地,火羊星就一定是雾区,浓雾区——阴谋必须在浓雾区才能实现。
尽管火羊星是浓雾区,无法被母宇宙观察,却一定是一个令母宇宙人疑窦丛生的地方,特别是对自由宇宙这样的组织而言。这里不是一个斯托韦亚那样的逃犯天堂,没有理由成为浓雾区,可又确实是浓雾区,那么,母宇宙人一定会意识到,这里有阴谋。
当查尔斯·狄拉克死亡的时候,捕神系统推测,99%的概率,查尔斯·狄拉克是他杀,78%的概率,母宇宙会介入——自由宇宙之类的组织不会错过机会。
自由宇宙这样的组织,一定对魔界公司控制完美魔界社会发展的行为深恶痛绝。他们但凡有消息,一定会介入,一定会借助查尔斯·狄拉克之死这样的绝好契机,把事情搞大,从而揭穿完美魔界的秘密。后来的事实表明,尚迪,在里尔·萨尔维齐的配合下,做到了这一切,把事情搞得很大,大到足以使完美魔界看似坚实的通天大厦彻底崩溃。
查尔斯·狄拉克之死是谋杀,而谋杀过程中的关键环节是阈下影像,一种心理诱导的方法,几乎指明了魔界公司在完美魔界中制造静止社会的所作所为。然后,里尔·萨尔维齐的死亡将实力强大的脑网和自救芯片厂商牵扯进来,事情不可能善了。甚至,最后,尚迪还要不惜借自己一死造成神探的死亡,让神探局下不了台,再借助一把枪,把军方拉下水。
当然,尚迪的死亡本来是返回母宇宙的旅程,雾区中无法向内迁移,但向外迁移是可能的,只要在雾区外事先锁定脑单元就可以。我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完成了偷梁换柱的计划。
按照尚迪的想法,我将接手调查,他给我交代了很多内幕。对他来说,已经很成功了。唯一的遗憾是,我未能如期成为他的工具。事实上,我是他背后的捕手。好在我对他也算有所回馈：死了两位神探,而非一位,尽管我死得有些蹊跷,像是自杀……总之,事情闹得更大了,神探局愈发无法罢休,更扑朔迷离一点不是坏事。
查尔斯·狄拉克的命案,里尔·萨尔维齐的命案,绝杀拳击游戏中的阈下影像,两位神探的命案,恼火的脑网和自救芯片厂商,愤怒的神探局,一头雾水的军方……这次,完美魔界万无可能逃脱。乔治·布伦南先生,心思再高明,手段再毒辣,恐怕也混到头了,就是不知道,他背后还有什么来头……以后会知道的,我在母宇宙。
不过,怎么说呢……我会不会在这里碰见熟人汤姆·威尔逊,还有黎方宇,你们是谁
捕神系统推测,62%的概率,尚迪,只要被委派到火羊星进行调查,就会被自由宇宙或者其他穿越者选中,作为目标空体借用。原因很简单,尚迪是一个刚刚加入神探局不久的新手,没有人熟悉他,冒充他是最容易的,而他被委派后,又拥有最容易揭穿完美魔界阴谋的身份——神探。
对不起,尚迪,我一直在观察你。
你的很多表现经不起推敲。当然,你根本不在乎。
我的表现也经不起推敲,尽管我很在乎。
这种事情,对我而言既没有丝毫经验,又有巨大压力,过于巨大的压力……我感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手足无措,只能勉力而为……不过,我很注意你的表现,你却并不注意我的表现,因为你什么都不在乎,你很傲慢。
你很傲慢,对,很傲慢。你看着我们,像天上的神仙傲慢地看着地面的普罗大众,怎么会在乎我的表现是否经得起推敲呢你来自母宇宙,你就是天上的神仙,无所不知——火羊星雾区造成的些许障碍,又被里尔·萨尔维齐的潜入所补齐。
而我,唐启铭,作为早已加入捕神者组织的神探,为了不引起母宇宙的注意和观察而跑到退役人员管理处隐藏数年的闲棋冷子,在关于你的62%的概率数字被秦颂写在桌面上时,就被启用了。我曾经在一线多年,去过很多系统宇宙,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但我从未去过完美魔界,甚至很少接触和完美魔界有关的情报——这是我的优势,一条鱼,不会注意和饵不认识的人。
于是,我和你一起来到火羊星。
调查查尔斯·狄拉克之死是表象,追捕你这尊62%可能性的神,才是真正的任务。类似任务已经执行过多次,我这次只是不抱希望的又一次尝试。
这得碰运气,真的,就是碰运气。
但是,我成功了！
天哪,我成功了。
运气爆棚。
有一天,历史书上会写,如果不是一个名叫唐启铭的厉害人物,所有对母宇宙的猜测都像是疯子的胡思乱想。但是,伟大的唐启铭改变了这一切,改变了历史——当然,我得想办法把消息传回去,才能最终实现这种伟大。
有很多事情要做,不仅仅是验证某种胡思乱想的关于母宇宙的假设,或者追求某种虚无缥缈的关于母宇宙的信仰,而是要完成更重要的使命。
想想吧,魔界公司为什么要在完美魔界中制造静止社会因为充分发展的完美魔界对32号人来说没有价值。那么,由此推论,已经充分发展的32号系统,对于母宇宙的人来说还有价值吗如果没有价值,那么……对,汤姆·威尔逊,那个真正的汤姆·威尔逊,来自瓦纳霍系统宇宙,瓦纳霍,一个鲜活的例子,已经被废弃,被断链,其中的瓦纳霍社会将最终毁灭,瓦纳霍人将最终消逝。
32号人绝对不能走上瓦纳霍人的老路,这就要靠捕神者了,靠我唐启铭了。
我必须拯救我的宇宙,拯救我的同胞。
不过,现在想这个还太早,我得先活下去,不要暴露,活下去。
总之,我是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捕神者。
呕心沥血的捕神者,锲而不舍的捕神者,不是对付子宇宙,而是对付母宇宙！
伟大的捕神者！
我曾对尚迪提到无力感。那时,我是作为一个神探说的,尚迪不可能理解。但如果切换到捕神者的视角,就很容易理解了：面对母宇宙,面对神,毫无疑问,最强烈的感觉就是无力感。
无力感,曾经贯穿我的工作,甚至我的生活的每一个瞬间,这一刻,彻底释放了。
捕神者从未放弃,尽管充满了无力感。
尚迪的真名是什么这是他的躯体吗……肯定是。
他刚刚回来——不,我刚刚回来——他在自由宇宙的老巢就被抄了,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抄了老巢,是这个宇宙中的神探干的吗那就碰到同行了。我们那个宇宙,这种事情确实由神探负责。但是,也可能是什么敌对的组织干的,那就麻烦了。谁知道呢,神探也很麻烦。不过,如果还在自由宇宙的老巢里,其实是最麻烦的,因为熟人太多,最容易暴露。所以,目前的情况应该算是运气很好了。
是的,运气很好……捕到了尚迪这尊神,进入了母宇宙,大脑里安装了脑网,脑网里安装了我的母语组件,再加上和一群虽然可能有敌意但和尚迪本尊不熟悉的人相处……运气爆棚！就像在赌城,拉下一个老虎机的拉杆,全场的老虎机都发出了震耳的轰鸣。
当然,捕神系统功不可没,它指出了这些可能性,并且给出了可接受的概率预测,这次行动才能实施。
嗨,你再装下去就过分了！那个女声喊道。
是啊,过分了！
唐启铭已经完成了他最重要的准备工作——语言,他能听懂这里的人讲话。不过,按照一般的脑网功能推测,他自己开口讲话的时候,讲的肯定还是母语,无法发出本地语言的声音,需要依靠对方的脑网进行同声翻译。但眼下的情形,对方的脑网安装32系统语言组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就不会做这件事。那么,他绝对不能开口讲话,同时,他要尽快学习这里的语言。
学习这里的语言,天哪……这很困难。
但没办法,是预料中的困难。好在,这里的人不是尚迪的熟人,而且有脑网帮忙,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机会能够成功的。在此之前,他必须保持沉默。看看,被抄了老巢就是有好处。作为对方的敌人,被抄了老巢的敌人,保持沉默是很容易理解的。
过分了,是的,过分了。
她知道我在伪装。
伪装之下的思考总归持续不了多久。尽管作为神探,唐启铭善于伪装,但也不能一直伪装下去。
他放弃了伪装,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三个人。正如听到的一样,两位男性,一位女性。说最后一句话的是那位女性。
他确实躺在一张床上,盖着白色的床单,这是一个病房。
现在,三个人俯视着他。三个人的外表看上去和唐启铭所习惯的人类——32号人——没有什么区别。唐启铭还没来得及审视自己的身体。但他相信,现在的自己大概也就是面前这几个人的样子——太好了,我可不喜欢奇形怪状的样子,他想。
耶！
阿里甘特·伊迪尔特,你被捕了！一个男人说。
你涉嫌非法穿越到32号系统,由我们进行调查。另一个男人说。
阿里甘特·伊迪尔特,唐启铭想,现在,我是阿里甘特·伊迪尔特——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对不起,尚迪——不,对不起,阿里甘特·伊迪尔特。
捕神者研发了捕神子弹,从而让我的意识场,能够绑定以任何人的意识场参数进行诱导刺激的脑单元——我只需一次干净利落的死亡,抢先你半秒。
那时,你的胸膛流着血,还没有死亡,但即将死亡……在我们的宇宙,32号系统,这种情况下,要拯救进入下一级系统宇宙的穿越人员,会在对方真正死亡之前的几十毫秒或几百毫秒——总之,半秒足够了,又不会超过半秒,以免在生物学上出现可疑迹象——对你的脑单元进行猝死刺激,从而造成你的意识场解绑,进而绑定已经进行诱导刺激的空闲脑单元获得拯救……捕神系统的计算早就表明,你的宇宙对此的策略大概率和我们的宇宙一样……于是,我的意识场,抢在你的意识场之前解绑,通过捕神子弹,又帮助我的意识场找到为你的意识场准备的空闲脑单元……我走了你的路,让你只能走我为你准备的路：成为一尊被捕的神。
我本来决定,冒更大的风险,不理会诱导刺激,只管抢在你之前死亡,让我的意识场盲目地飘荡,也许有一丝机会绑定本属于你的空闲脑单元,尽管机会极其渺茫……但是,我有了捕神子弹。
我和真正的尚迪是同乡,我们在母宇宙的脑单元应该在同一个物理空间,所以我有可能偷梁换柱。
那时,我最担心的是,你以里尔·萨尔维齐的方式死去。他的死亡方式难以预料,更难以把握。如果我无法判断你死去的时机,无法判断母宇宙是否存在实施了诱导刺激的空闲脑单元,我就不能偷梁换柱。但是,你希望将事件再次升级,拉军方下水,你使用军用手枪伪造刺杀——于是,我就有了机会。
半秒,我抢先半秒,绑定了你准备绑定的脑单元。
但是,半秒之后,你的意识场怎么办
我不会杀你,我要捕神。
我相信,真正的尚迪,我们的年轻神探,还活着。你借用了他的空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并没有任由他的意识场死去,而是将他的意识场藏在了某个地方……如果你善良的话。
真正的阿里甘特·伊迪尔特也应该活着：做一尊被捕的神。我尽力做了安排,为你准备了救命盒子,就在我的房间,和你的卧室隔着一堵墙,不出意外是可用的,能够挽救你的意识场。
那个盒子有翅膀,是个小小的机器异形。窗户打开了,你会被那个预先设置了行为程序的机器异形带去一个隐秘而安全的地方,待上一段时间。会有人去救你,然后问你一些事情。
你会活着,你必须活着。我们是捕神者,不是杀神者。
我太了不起了。
作为捕神者,我捕到了神,我也穿越到了母宇宙。
对不起了,阿里甘特·伊迪尔特。
我来了,母宇宙。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