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内侍呈上的黄绫奏疏,并未立刻展开,目光扫过下方跪着的十九人。
“来了。果然和预料的一样,用‘祖宗’和‘圣人’来压我。可惜啊你们的祖宗可不是靠着死读书打下的江山。”
他缓缓展开奏疏,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
那些字句,无非是引经据典,痛陈利害,将算学贬斥为“奇技淫巧”,将军略视为“武夫粗鄙之学”,认为这些东西玷污了科举的神圣,会带坏读书人的风气,最终导致礼崩乐坏,国将不国。
周元庭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上弯了弯。
就在他即将放下奏疏之时,殿角处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响亮的跪地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理寺卿张承宗,双手捧着一本厚重泛黄的账簿,快步走到御前,重重跪下。
“陛下!”张承宗的声音清晰而有力,“臣有要事启奏!臣于昨日奉旨清查前朝积案于库房深处发现一本前朝科举舞弊案的尘封账本。此账本记录详尽其中一页……”
他顿了顿,目光射向伏在地上的刘勉。
“其中一页,赫然记有‘礼部侍郎刘勉,收受考生张彦才贿金,黄金壹仟两,助其通关节’之朱笔批注!时间正是二十年前!”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刘勉身上。
刘勉伏在地上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豁然抬头,脸色瞬间惨白。
周元庭的目光冷得像冰:“刘尚书这便是你口口声声维护的‘祖制’?这便是你所谓的‘圣人根基’?腐儒误国,莫过于此!”
他猛地从内侍手中夺过那本泛黄的账本,狠狠甩在刘勉面前的金砖之上!
“啪!”
账本摔在地上,纸页散开,那一行刺眼的朱笔批注清晰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祖制?!”周元庭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殿堂,“太祖皇帝披荆斩棘,开创大周基业,可曾允许你们这些所谓的‘圣人门徒’,把为国选材的科举,变成你们中饱私囊、堵塞贤路的敛财之道?”
刘勉伏在地上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因为惊恐和羞愤,重重地撞在金砖上,“咚”的一声闷响,渗出点点血珠。他浑身抖如筛糠,却仍强撑着狡辩:“陛下……陛下明鉴!此乃……此乃前朝旧事,与……与今日科举改革无关!算学……算学终究是奇技淫巧,登不得大雅之堂……”
“还在狡辩!”周元庭怒极反笑,猛地一拍御案,震得案上的镇纸都跳了起来,“前朝旧事?好一个前朝旧事!张承宗,你告诉他,除了收受贿赂,这位恪守‘祖制’的刘尚书,二十年前还做过什么‘好事’!”
张承宗再次叩首,声音铿锵有力:“回陛下!据另一份卷宗记载,二十年前,时任礼部侍郎的刘勉,利用职权之便,暗中将一名寒门士子才华横溢的策论,偷换给了当时的吏部尚书之子!致使那名寒门士子名落孙山,郁郁而终!而那世家子弟,却凭借他人文章,高中进士,平步青云!”
这一下,整个金銮殿彻底炸开了锅!
偷换考卷!这比收受贿赂性质更为恶劣!这简直是在践踏科举的公平底线,是在摧毁天下寒门士子的希望!
“好!好一个礼部之首!好一个圣人门徒!”周元庭的声音冰寒彻骨,“枉顾国法,徇私舞弊,偷梁换柱,戕害英才!此等行径,与国贼何异?”
他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瘫软如泥的刘勉,眼中杀意凛然。
“来人!”
殿外侍立的禁军校尉闻声而入,甲胄铿锵。
“礼部尚书刘勉,贪赃枉法,舞弊欺君,堵塞贤路,罪不容赦!给朕……当廷杖责三十!”
“遵旨!”
两名身材魁梧的校尉上前,不由分说,一把将瘫软的刘勉架了起来,拖向殿中空地。
特制的“水火棍”——浸过水的坚韧木棍,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地落在了刘勉的臀腿之上!
“啪!”
“啊——!”
沉闷的击打声和刘勉凄厉的惨叫声,顿时交织在一起,回荡在庄严肃穆的金銮殿内。
每一记棍棒落下,都仿佛敲打在所有官员的心头。
那十八位跟着刘勉一起上奏的老臣,此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个个面如死灰,两腿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哪里还记得什么“祖宗成法”,只觉得那水火棍仿佛随时会落在自己身上。
三十杖打完,刘勉早已进气多出气少,被拖死狗一般拖了下去,在金砖上留下一道不甚明显的血痕。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周元庭冷冷地扫视着噤若寒蝉的百官,随手拎起御案上的一本《周礼》,走到殿中,猛地摔在刚才刘勉伏地之处。
“圣人教你们的是‘因材施教’,是根据时代变化选拔真正有用的人才!”
他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铁,“不是让你们抱着几本破书,死守着那些早已不合时宜的陈规陋习,阻碍国家前进!”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个官员的脸。
“朕今日在此宣布:即日起,算学、军略,正式纳入科考范畴!选拔标准,唯才是举!不问出身,不论门程,如同长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当那些在简陋的客栈、狭小的出租屋里苦读的寒门士子们,听到算学和军略也将成为进身之阶时,先是难以置信,继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天可见怜!我等终于有了出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