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双内府剧痛——
凶剑透体而过,血色染红他的衣袍,镜双抓住剑刃,手掌被凶剑戾气割裂,深可见骨,另一只手死死攥住珩夜领口,留下深深的抓痕。
珩夜半跪在他身前,单手扣着他的腰。他们贴得很近,远远看去像交颈相拥的道侣。
“月芜仙君!”
“珩夜!你这欺师灭祖的魔头——!”
众位道君飞身上前,但他们愤然不平的样子镜双已经看不清了。
青澜山顶被剑气生生削平,东水湾海水激荡露出黝黑的礁石,蜿蜒血污弄脏了他霜华如月的长发。
顺着刺穿他腹部的利剑往上,紧握在剑柄上的手筋骨暴起,细微地发着颤。
“师尊,”珩夜瞳孔赤红得像是要滴血,他声音沙哑,贴在镜双鬓角似情人耳语,“剑庐山,我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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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喉间鲜血大口涌出阻断镜双的声音,元丹碎裂,灵脉损毁,如同千刀万剐。神魂不安肉体束缚,挣动着不甘灭亡,却被紧紧抱住。
珩夜诡异突兀地笑出了声,似绝望又似解脱。
缚眼鲛纱的原因,镜双看不清珩夜的面容,只觉一滴泪渍顺入了他发间,像他朝露日晞的魂魄。
“仙人,”珩夜六岁时瘦弱的身影映在屏风上,清泠泠地问他,“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彼时镜双秉持着月芜仙君的矜持坐在屏风后面,素手托起茶杯,轻轻品尝一口,不痛不痒地说:“死,天之道。死得其所,人之道。”
直到此刻,镜双已然濒死再无转机,不肖弟子贴在他耳边,疯魔般挑衅诘问:“师尊……死在魔头剑下,可算得上死得其所?”
“不……”
镜双的身躯被魔息撕裂成条缕在天地间消散。
天道无情残忍,不管仙魔乱成一锅粥,太阳照旧升起,把他残凉的血渍洒上斑斑金红,镜双死在海日初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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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飞烟灭——
噩梦般镜双猛然惊醒,口舌干燥、满背的冷汗,默念的心决中断,镜双脱力地支撑在床沿大口喘息。
第十一次……第十一次了……他又回到这夜。
镜双踉跄走到桌边想要喝杯水,手指却因剧痛而颤抖,琉璃杯碎裂在地上,炸成一地冰花。
“仙君?”帐外的守夜小童关切,“仙君怎么了?”
镜双勉强压下喘息,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冷淡和平稳:“无事。”
帐外小童咕囔着应了一声,夜晚又和寻常一般平静。
镜双撑在桌沿的手臂却仍旧在发抖,从指尖到牙关,巨大的恐惧侵袭着他——
第十一次……回到大战前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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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明明已经死了!
灰飞烟灭的身体重塑,支离破碎的神魂却铭刻着一次次死亡的经历备受折磨,连带着灵脉也被消耗折损。
他不是在做梦。他又一次地活了。
镜双被剧痛淹没,已经分不清这是虚幻还是真实。
像是提线木偶,又像行尸走肉,镜双枯坐一夜,拂晓时再度听见小童的声音:“仙君,舫主邀您太虚殿议事。”
滞缓的灵脉如山窟钟乳上迟迟滴不下来的水,好半天才给出一道回复。
镜双:“知道了。”
今天,他又会死。
他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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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帐结界如波纹般散开,镜双稳步走了出来,除却脸色微微苍白,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袭鹤菱白衣,须发银白如光魅,眼前覆着鲛纱,谁也看不清镜双的神情,自然更瞧不出他脸色上的细微差别。
仙盟中人人面色沉重,那魔头已经攻陷东水湾,距离岱屿不过一步之遥,各宗门人人自危,气氛十分紧张。
小童天真无邪,壮胆问镜双:“仙君……仙盟会没事的,对吗。”
镜双掐住隐隐痛颤的手指,平静道:“会没事的。”
“那您、您能胜过那魔头吗?”小童忍不住向镜双确认,“毕竟您是他的师父,定要比他更厉害吧……”
镜双空洞洞地:“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想知道答案呢……”
小童低声说:“我全家人都住在东水湾,如今已经送不出信来了,我、我……”
鲛纱背后的眼睛无波无澜,镜双掐紧掌心,这对话已是重复的第十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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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童有些羞赧:“我叫砚台。”
一成不变的答案。
镜双点了点头,御剑前往太虚殿。
东水湾易守难攻,珩夜率领极渊魔徒驻扎此地,一湾之隔便是青澜城。
极渊与凡世之间隔着一片道海,凡世又被五大仙山所庇护,各大城池都有道门世族管理。
两年前珩夜叛离师门堕入魔道,割了山江城主胡淼余的头颅逃往极渊,此后音讯全无,再出现便是极渊魔尊。
现世后珩夜怒杀东水湾修士一百六十二人,留下万字血书夸赞被杀者乐善行德的生平,讽刺非常、狂妄至极。东水湾沦陷,彻底被极渊魔徒占据。
挑衅仙门之后,珩夜更是放话要血洗仙门激浊扬清,行事乖张,与镜双记忆中的孤冷少年完全不同。
镜双至今都不知道珩夜叛逃师门的原因——他捡到珩夜,给他吃穿住处,收他为徒,教他道术剑法——就像明远剑尊收留他、教习他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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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双想不明白,他不甘心被珩夜杀死,不甘心明远剑尊传到他这里毁于一旦,更不甘心……他妖身入道,刻苦修炼数百年,却要死在徒弟剑下!
按照之前死过的那十次,太虚殿议事并没有很多内容。
一是,风灵舫主收到消息,极渊九魔将中的莺啼、赤骥、燕山、桃骨香现身东水湾,加上之前就有的紫烟、弱水,九魔将已到六人。
二是,珩夜魔尊知道月芜仙君在东水湾,提出想见他一面。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大战宣始。
议事谈话的内容镜双已经历过十次,无悲无喜。
听到一些人对剑阙的质疑时,心境波动远不如初。
第一次死亡,镜双虽有不甘却不觉得如何。他的剑败了,在世人面前或许不可置信,但师门里他确实从未赢过。剑阙如今只有他还行走在仙门中,旁人只知月芜仙君是明远剑尊的关门弟子,却不知他有十一位惊才绝艳的师兄。
可他很快拥有了第二次重来的机会。镜双以为重生是天道给他的机缘,没想到只是再一次验证了他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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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第二次、第三次……一旦有了“再来一次”的希望,求生本能让道心变质,变成不甘落于人后的执拗。
第六次、第七次……死亡麻木神经,脱离不了重生轮回的漩涡,神魂越来越残破……
镜双尝试过就此放弃,但重复的生死并没有放过他,哪怕他心神俱散,还是会在大战前夜惊醒。
镜双是一面镜子、一只小小的镜妖,被修士所救,后来遇见明远剑尊,被剑尊抚养。
他和其他师兄不一样,不知冷暖人情,不通道法剑心。镜双修炼百年才勉强入道,师兄们劝他无需执着,但镜双偏想勉强,想证明自己和师兄们一样,可以习剑修道。
这是他入道的决心。
第九次、第十次……镜双死去的不甘心,变成剑道的不甘心。
第十一次坐在太虚殿中议事,镜双只希望会议快点结束,他将要揭开第十一个生死结局。
青澜城上方,天色青白,介于昏晓混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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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水湾那头黑压压一片魔徒,妖魔鬼怪齐聚,阴风阵阵,乌云蔽日,甚至飘起了黑色的雪。
魔徒为首一人墨袍紫冠,正是珩夜。
“师尊,”远远的,那孽徒叫了他,“好久不见。”
但对镜双而言,他和这孽徒已连续见了十一天,非常难受。
珩夜见他多年来仍旧一袭白衣,微微一笑:“师尊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高洁。”
镜双手搭在剑上,指节残留着被凶剑割裂的痛楚微微颤抖着:“珩夜,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和我回剑庐山去。”
珩夜忽地一怔随后张狂笑开:“剑庐山?与极渊相比,剑庐山不过海中一粟!谁稀罕一个破剑庐山!”
手背青筋绷紧,剑光跃然而出,镜双咬牙,什么惋惜“剑庐山我回不去了”的言辞果然是欺骗!这欺师灭祖的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