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一定会竭尽所学,让大当家满意。请大当家出题——”
就在兰绍安还在怔愣之时,钟士彦已经抢先开口。他端身而坐,轻摇折扇,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倜傥味道,果然很快就成功吸引到了东方霖的注意,她浅笑道:“钟公子倒是快人快语——”
说到正事,东方霖也认真起来。她清了清嗓子,道:“两位既然能答出我出的第三道题,想必都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可惜我飞凤寨只需要一位账房先生,所以接下来我会问两位两个问题,你们谁的回答令我满意,谁就可以留下。当然就算是被淘汰,按照规矩也会有一笔丰厚的谢礼离开,所以二位也不算吃亏,两位以为如何?”
钟士彦轻笑道:“当然随大当家之意。”
兰绍安也点了点头。
东方霖道:“第一个问题,如若山寨入不敷出,作为管账之人,你们会采取什么方法?”
钟士彦抢先道:“此题简单,燕山扼通往北狄的咽喉,往来商队不少。我们只需在关键谷口设下埋伏,向往来商人收路费,他们若是不肯,杀人取货,困难自然迎刃而解。再者,燕山虽然地僻民穷,但是也总有富室豪强,抓一个人质也不怕榨不出油水……”
在钟士彦说话的时候,东方霖一双眼睛却是放在兰绍安身上。青衣书生听着钟士彦的话暗自皱眉,不待钟士彦说完便已长身而起,怒道:“截道越货、敲诈勒索,钟公子此法未免有伤人和,难道就不怕大宁律法吗?”
钟士彦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我们既然落草为寇,做的就是没本钱的生意,每天刀口上舔血,身上也没少沾染血腥,还讲什么人和?若是怕大宁律法,又怎么会占山为王来做山贼呢?”
兰绍安:“……”他有些头痛。
这燕山地属云州,说起来是他们兰家的属地,所以听钟士彦种种违法乱纪的馊主意,他忍不住义愤填膺,一时竟忘了飞凤寨本就是匪寨,他之前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暂时找个安身之所,之前自己也怀疑飞凤寨本来做的是打家劫舍的勾当,指望人家做好人好事本来也不现实,难道因为下午他们多给应征不上的人发了些遣散费,自己就认为他们都是好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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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他不由自主地向东方霖看去。难道这样美丽的女孩子也像钟士彦所说每天在刀口上舔血,一身血腥。她是不是也做过杀人越货、敲诈良民的事——
是了,那少女显然武功不错。不然白天也不会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更无法慑服飞凤寨的众多匪盗,成为首领。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顿生美玉在尘、明珠投暗之感,却听到少女清脆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不知道安公子有何高见——”
东方霖的话竟兰绍安的思绪拉了回来,不管这红衣少女以前做过些什么,是怎么成为飞凤寨的寨主,他也一定要尽力阻止这个她真的按照钟士彦所言的方案去做事。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边想一边道:“山寨入不敷出,有两个办法。一者开源,一者节流。飞凤寨扼燕山商道,往来商旅众多,但是此地盗匪既多。又不太平,我们可以成立护商队,保护往来的商旅成功通关、人物和财货不受损失,并且向他们收取一定的报酬。这样可以避免有伤天和,引来官军围剿,又可以促进商路繁荣,等往来商客多了,我们收的报酬自然也会更多——”
钟士彦:“一样是从货物中抽水,你这和截道越货有什么区别?”
兰绍安摇头:“当然有区别,我们虽然抽水,但是我们也保证他们的货物成功到达目的地,是通过劳动才能收取报酬。”
“嗯,我懂了。其实我们是扮演镖局的角色,只不过并不直接帮他们运送货物。”东方霖露出赞许的神色:“这个主意不错,开源有了,那节流呢?”
没想到东方霖竟会赞同自己的话,兰绍安心中微微一动,接着道:“节流就是削减不必要的各种开支了。我方才入寨之前曾仔细观察过周边地形,这一带都是山谷、山势较缓,只是土地贫瘠了些,若是改善土壤、垦荒耕作,每年也会有不少收成,供给数百人的生活应是不成问题——”
钟士彦呵呵大笑:“你让这些落草为寇的山贼们垦荒种田,他们若是愿意种地,还会来当山贼吗?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兰绍安脸色涨红,他虽说得头头是道,可是在被赶出兰氏之前,也不过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世家少爷。而且钟士彦的反驳也着实在理,这燕山山匪纵横数十年,没听说过谁家会在山里开荒种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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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霖的声音在此时再次响起道:“没有人天生就是山贼,燕山穷苦,这些人落草为寇也只是因为活不下去而已。若是能有一条生路,又有谁愿意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呢?”
她微笑着看了兰绍安一眼:“第一道题两位既然已经有答案了,下面请听第二题:如今我们飞凤寨已经占领了燕山南麓,两位对山寨未来的发展前景有什么看法啊?”
兰绍安一怔:“你们招收的不是账房吗?账房先生还要操心这些事情?”
东方霖:“我随便问问,你也可以不回答。”
钟士彦察言观色,知道在方才第一道的问题中,东方霖明显是更中意安绪之的回答。如果想要按照原定计划留在飞凤寨,这一道题便是他最后的翻盘机会。
这安绪之毕竟年轻不更事,以为账房先生只是管账,熟不知大到一国一城,小到一山一寨,其发展方略都与银钱息息相关。
不过,寨主竟问起山寨未来的发展前景……他这次没有像上次那般冒失,斟酌再三才开口道:“飞凤寨在短短半月就一同燕山南麓,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整合整个燕山山麓。此地民穷,易守难攻,又背靠草原,紧邻草原上的北狄部落,招兵买马都极为方便。云州兰氏,虽为世家,然兵力十分孱弱,取之不难。届时,寨主只需以兰氏积藏千年之根基,败东方震,取河间之地,便可坐拥整个北方,裂土称王,说不定还有机会成为一代女帝——”
兰绍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钟士彦交给她的分明是裂国之术,如果她真有此心,恐怕大宁朝北边再无宁日,而且这是一条极为危险的路。却听到旁边传来东方霖的哈哈大笑之声。
钟士彦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大当家,莫非在下所言有什么地方不对?”
“哈哈哈……”东方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钟公子所言,深得我心,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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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实只是随便问问,毕竟她跑到燕山来只是因为在河间太无聊,逃个婚想拆几个土匪窝,不过带来的嫁妆在短短半个月被她霍霍完了,所以临时想找个账房帮她管管钱,可以让她多逍遥一段时日。虽然她心中也有收编燕山两麓匪寨,经略军事的模糊想法,但是她燕山属于云州兰家的势力范围,此事做起来殊为不易,她也没有多想。没想到这位钟公子这么会加戏,已经给她设计出了一代女帝的称霸之路。
别说,想想还是挺带感的。若不是她本人就是河间王东方震的独女,当今太后的侄女,小皇帝的表姐,她说不定真的会试试钟士彦设计的路线。
这时,她注意到一旁安绪之的脸已经拧成了麻花,忍不住问道:“安公子,你有何高见啊?”
“在下没有什么想法——”兰绍安饱读诗书,自然知道汉有绿林、隋有瓦岗,自古许多称王封侯的人物最开始的基业也不过是一个小小山寨而已。若是眼前的飞凤寨主的目的真有争王称霸之心,钟士彦给的方案确实已经完美,即使是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略。若问他本人的想法,此地本属云州,是他兰氏的势力范围,若不是他如今已被兰氏逐出家门,一定会倾尽家族私兵,将这飞凤寨连根拔起——
只是这样的想法,自然不足以对眼前之人道之。所以他站了起来,对着上首的少女轻轻一揖道:“兵者,乃是国之大事,希望大当家能够慎之再慎。今日上山之时,在下亦曾听山民们夸赞大当家的宅心仁厚,是个好人。方才大当家能听进我的话,可见寨主也并非恃凶好战之人,在下只希望,大当家行事能三思而后行——”
他抬起头,第一次直视东方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得极为认真。
东方霖也是第一次见到兰绍安如此认真的样子,他不似初见时的呆傻,也不似被自己调笑时的慌乱无措,少年的眼睛漆黑透亮,清澈沉静,如同秋泓,平澜无波却自有一种宁静的力量,让人不由深陷。
兰绍安却收回了目光,他拱了拱手,低声道:“安某言尽于此,这便向大当家辞行——”
他正要推门而出,东方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不是来应征的吗?为什么现在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