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龙体要紧,倒不如先暂退下朝,待有回报,再议定事宜。”
他话语间尽是轻松,笑容不变,语气谦逊。
然而殿内稍有心机的官员都看得明白,这是在试图拖延时间。
而李天义闻言则是眉梢连动都未动一下,只是微微一笑,姿态从容的抬手轻轻一挥:“无妨。”
“此事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朕怎可轻易离席?”
说到这里,他缓缓对着一旁的贴身太监说道:“顺德。”
“去泡壶茶来。”
站在角落的顺德立刻领命,迈着小步快步退下。
朝堂之上,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
这一声“泡茶”,可谓是打碎了所有人心中的侥幸。
看来,李天义这是不准备走了。
皇帝要坐镇亲等结果,不给任何人留半分可乘之机。
…………
…………
户部尚书府中,青幡高悬纸钱漫天,哭声阵阵。
灵堂前香烟袅袅,堂上供着潘泰如的灵位。
白绫覆顶,漆棺静卧,满宅俱是一片披麻戴孝、痛哭失声的景象。
来悼念的人络绎不绝,都是昔日潘尚书门生旧故,或常年走动的世家亲眷。
不过他们多是来走过场的,脸上表情哀戚,嘴上却只是例行公事。
“夫人节哀,尚书大人必在天之灵。”
“夫人福薄,大人走得太突然……”
“只可惜留下夫人一个寡妇,今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
潘夫人擦了擦眼角,梨花带雨地抽噎两声,语气中尽是哀婉:“唉……大人一生为国,怎知竟落得……如此下场。”
“苍天不公啊……”
见此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感叹,但也并未过多说些什么。
眼看着宾客们都招待的差不多了,潘夫人却并未继续守灵,而是扶着丫鬟的手,绕过回廊。
只见她悄然来到后院角门,四下一望,低声喝道:“去,把老管家叫来。”
话音未落,一名身穿粗布的瘦高男子已经从一旁的角落走出,脚步轻巧,面带笑意。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潘府老管家,高福。
只见高福上前几步,弯腰作揖,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夫人叫老奴,可是那事儿……”
潘夫人忙摆摆手,四下一瞧无外人,才压低声音道:“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听到潘夫人的问话,高福嘿嘿一笑,凑近几步,眼底浮出一丝得意与贪婪:“夫人放心,一切都准备妥当。”
“所有金银细软都已打包,金银换票的换票,藏货的藏货,您最爱的几副玉镯我也一并留好。”
“人手安排也稳妥,小路已通,天一黑,咱们立刻便可动身。”
“江南多水灵之地,到时夫人穿金戴玉,何愁潇洒不起来?”
说到这里,他还偷眼打量了一下潘夫人曼妙的身段,语气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潘夫人轻哼一声,白了他一眼,娇嗔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贫嘴。”
“这狗官一死,倒也算干净利落,白日里哭得倒也不亏,算是给他最后点体面。”
“你我这些年苦忍算计,可不能坏在最后一步。”
她的声音一冷,语气中满是精明狠厉,与方才在灵堂前的悲切演得判若两人。
“这人死了倒罢,账上那些脏银我看着心里都发慌。”
“这两日你我得多盯着点,千万别让旁人起疑。”
“明晚一过,咱们远走江南,谁还管他潘泰如是生是死?”
听着潘夫人如此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高福神色中的喜色更是遮掩不住。
“是是是,夫人英明。”
“到时候您是江南潘家贵妇,我这条老命也就跟着沾光咯……”
高福压低声音笑道,语气里尽是兴奋与谄媚。
话未说完,一道凌乱的脚步声从偏院小道急促传来。
“夫人、夫人——不好了!”
只见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冲来,面色煞白神色慌乱,连滚带爬地奔至二人面前。
潘夫人神色一僵,反射性地一把将高福推开半步,厉声呵斥:“慌什么?死相!”
她一边赶紧与高福拉开距离,转头望向小厮,面上重新换上那副端庄冷淡之色:“哭丧的时候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说——出了什么事!”
潘夫人冷冷的盯着那小厮,语气中尽是不悦。
“夫人……外面来了一队兵……把咱尚书府的前后门都围起来了!”
“披着玄甲,个个带刀……连狗都不让出门半步啊!”
随着小厮话音的落下,潘夫人一时间竟怔在原地,似是未能反应过来。
“什么……?”
“围……起来了?”
她下意识地重复一遍,眼神里闪过一抹不敢置信。
随即,潘夫人强撑起一抹笑意,口中低声嘀咕:“不可能啊……”
“怎会如此……难不成是宫里……派人来慰问?”
她的声音愈说愈轻,仿佛在给自己找台阶,也在努力说服自己不要慌乱。
她回忆起两日前潘泰如入宫上报账册之事。
明明那时皇帝什么都没说,折子也接了,还批了个“甚善”。
她甚至听潘泰如回来时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陛下未多问,可见是信我了”。
那时候的潘泰如还感慨皇帝不过是个做样子的主。
可若是信了……那这些人又是为何而来?
“该不会……真是抚恤的大臣来了?”
潘夫人一边心虚地自语,一边下意识地整了整披麻的衣领,强作镇定地对高福低声吩咐道:“快,去书房,把那几包……藏好了。”
“再去厨房吩咐一下,备些热茶……别失了礼数。”
然而话未说完,院门外便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院门被人粗暴推开,一队玄甲士兵鱼贯而入,脚步沉稳井然有序。
为首者身披玄甲,神色中尽是冷意。
正是内禁营统领,颜弘义!
他一入府门,目光凌厉地扫过院中众人,寒声喝道:“内禁营奉旨查验户部尚书潘泰如府邸!”
“凡府中仆从、姬妾、亲眷,无令不得出院一步,违者当以抗旨论处,连条狗都不许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