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死死攥住手中绣帕,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不打紧,”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如烟孤陋寡闻,让大家见笑了。”
她低垂的眼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
侯夫人摩挲着手中的佛珠,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我今日乏了,要休息,还是改日再学吧。”
她语气中的敷衍如同寒冬里的一盆冰水,浇得柳如烟浑身发冷。
谢云舒见状,立即看向沈玉瑾:“夫人,我正好有事与你相商。”
沈玉瑾略一迟疑,目光在柳如烟惨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终究还是随着谢云舒转身离去。
柳如烟看着沈玉瑾和谢云舒亲密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胸口仿佛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过,连呼吸都带着灼痛。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猛然惊醒。
“如烟姐姐想必也累了,”谢明曦适时上前,俏皮地挽住她冰凉的手,“不如我陪你去园子里走走?听说花园里的海棠开得正好呢。”
柳如烟木然地跟着迈步,绣鞋却不慎踩到湿滑的青苔。
\"啊呀!\"谢明曦轻呼出声,\"如烟姐姐,你的裙子\"
雪青色的裙裾上赫然沾着大片泥渍,像极了被人故意泼洒的墨迹。
柳如烟死死盯着那团污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忽然一阵甜腻花香飘来,她猛地抬头。
花园假山后,一丛红得刺目的花朵正在风中摇曳。
那艳丽的猩红色花瓣层层叠叠,宛如浸血的罗裙。是柔然进贡的一品红,传说中可入药,亦可入毒。
\"无妨。\"柳如烟忽然勾起唇角,弯腰轻轻拍打裙面。
起身时,她收起怒容,眼神再次变得平静。
”明曦妹妹,”柳如烟放缓脚步,忽然亲热地挽住谢明曦的手臂,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快,”那丛花开得真好,是什么品种?”
谢明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品红,母亲最喜欢的花之一。每日清晨嫂嫂都会亲自采摘新鲜的花枝,插在母亲房中的花瓶里。”
柳如烟睫毛轻颤,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原来如此。”
她松开谢明曦的手,缓步走向花丛。
“这花当真特别。”她指尖抚过猩红的花瓣,像是在抚摸一把未出鞘的匕首,“红得这般喜庆。”
谢明曦跟上前来,笑着解释:”母亲说这花最是坚韧,花期又长,能从深冬一直开到初春呢。”
谢明曦突然眼睛一亮,突然回头提议:”如烟姐姐喜欢吗,不若我让人剪几枝,送去你房间?”
\"不必了。\"柳如烟打断得恰到好处,转身时袖口不经意擦过花枝,“这样好看的花,还是开在园中才不辜负了它。”
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你嫂嫂每日都来?”
是啊,“谢明曦点头,”嫂嫂最是孝顺,每日天不亮就来采花,说是带露的花枝最能养神。\"
“真是……有心了。”她轻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
暮色渐沉,沈玉瑾与谢云舒沿着青石小径往清晖苑走去。
行至一株垂丝海棠下,沈玉瑾忽然驻足,抬手示意贴身丫鬟喜儿近前。
“你去找个可靠的人,盯着柳如烟。”她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任谁看了都当是在吩咐寻常家务。
待喜儿领命离去,沈玉瑾转身,正对上谢云舒若有所思的目光。
“不知世子有何要事要与我商量?”沈玉瑾率先开口。
谢云舒略一沉吟:“过几日秦太傅的春秋宴,需要你与我一起去,不过,”他顿了顿,“你若是不愿意……”
谢云舒话音未落,就被沈玉瑾轻轻抬手打断。
“世子多虑了,既然我已承诺会在这一年内做好世子夫人的本分,自当随行赴宴。”
一阵穿堂风过,吹落的海棠花瓣在两人之间纷纷扬扬。
谢云舒忽然向前一步,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过她耳畔:“你就没有其他要问的?”
他目光灼灼,“比如昨夜太子府那场蹊跷的火。”
沈玉瑾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恰好一片海棠花瓣飘落在她手腕内侧。
那里隐约可见一道淡色疤痕,是那日为救太子留下的伤痕。
她迅速拢袖遮掩,面上依旧从容:\"世子说笑了,太子府的事,与我何干?\"
海棠花瓣簌簌落在两人交错的衣袂上,谢云舒目光扫过她刻意遮掩的手腕,想起上辈子,她浑身是血却执意守在太子病榻前的模样。
如今她这副刻意疏离的姿态,反倒像是还在乎他?
这个念头如钝刀般划过心口,谢云舒看着眼前这个永远对自己冷漠疏离的女人,胸口像是被浸了醋的棉絮堵着,又酸又胀。
他眼尾微微泛红,连自己都不曾察觉流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委屈。
沈玉瑾一见谢云舒这副神色,便知他又在思念他的白月光,赶紧走为上计。
回到清晖苑时,沈玉瑾一进内室便反手扣上门闩。
\"喜儿!\"她压低声音唤道。\"柳如烟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在花园逗留了很久。\"
喜儿突然\"啊\"了一声,似乎又想起什么。
\"她还夸了园里那丛一品红开得好看呢,明曦小姐要剪几枝送她,她推说花要开在园中才不会辜负了它,硬是不肯要。\"
\"一品红?\"沈玉瑾若有所思。
她忽然记起,上辈子宫里有个美人要害她,便是在进贡给她的鲜花里动手脚。
\"明日你提前一个时辰叫醒我,我要亲自去看看那些花。\"沈玉瑾吩咐喜儿。
与此同时,西厢房的铜镜前,柳如烟正对着铜镜整理鬓发。
\"好个沈玉瑾。\"她对着镜中人轻笑,突然扯下步摇在妆台上划出刺耳声响,\"我倒要看看,等明日侯夫人知道你亲手采摘的毒花害了她……\"
铜镜映出她陡然狰狞的面容:\"这侯府少夫人的位置,你还能不能坐稳。\"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照在柳如烟脸上,映出一张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