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荣长公主的金丝楠木棺椁停在皇宫的宝华殿内,十几高僧趺坐于四周为其念经超度。
庆元帝亦跪于灵前,眼中尽是哀恸,这些日子他不眠不休守于此地,无论谁来劝都不肯离开此地,整个人已然消瘦憔悴了不少。
对于李元昭而言,李扶音不单单只是他的皇姐,是他唯一点至亲,也他全部的依靠。
这些年,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李扶音为盛国做了多少事,所以,无论她的名声有多差,他都要整个盛国都陪他一起哀悼,所有亲王与臣子陪他一起守灵。
此时,朝臣与官眷们陆续入宫,分别跪于宝华殿东西两侧。
官眷们位于西侧,地上布置了软垫,顶上撑着遮阳篷布,两侧有宫女侍候,不远处也有数名太医随时候着。
李扶音跟着白氏进来,刚一跪下,视线便忍不住四处乱瞟起来。
李扶音此番入宫,自然不是为了守灵来的。
前世的今日,李元昭送她出殡时,可是遇到了不少麻烦。
曾经在盛国为质,被李扶音折磨了整整六年的西周太子容祁突然出现,拦住了送葬的队伍,非说自己欠了他一百零八鞭,便是死了,今日也要开棺还回来才肯罢休。
国师蔺荀看似是阻拦容祁,实则却是想偷走她的尸身远走高飞。
在外征战的平阳将军赵云驰也私自从边疆带兵赶了回来,他说什么也不肯相信李扶音死了,非要亲眼看见尸体才肯相信。
结果就是,几方势力乱战之际,皇帝李元昭遇刺,被一支毒箭重伤性命垂危,幸好白惜月医术高超,身上正好有解毒药,帮李元昭拔箭解毒,不仅在世人眼中大出风头,还令李元昭对她一见倾心,自此再也无法自拔。
李扶音清楚的记得,最后自己的尸体还是被容祁那只小狼崽子给抢走了,也不知道那家伙会如何处置,只怕是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也不足为过……
毕竟,容祁被送到盛国为质时才堪堪十五岁,是性子最桀骜不驯的年纪。对于当时二十多岁,已经初露锋芒的李扶音来说,这种小狼崽子反而最能勾起她的兴致,她自是下了不少狠手调教,他说的一百零八鞭只怕是远远不够。
而这小狼崽子看似被她调教老实乖顺了,实则却将她弄权的手段和心机学了个遍,被送回西周不过三年,就成了手握权柄地位稳固的西周太子。
这不,翅膀才硬,就马不停蹄回到盛国准备报复她,就连她死了都不肯放过……
如今,她既然借尸还魂活了过来,自然不可能任人鱼肉,就算是尸身也不行!
“咳咳……”
思索了一阵后,李扶音突然轻咳了一声,悄悄对身旁的白惜月道,“月儿,我肚子有点疼,你陪我去如厕可好?”
跪着总是无聊的,白惜月也想起身走动走动,并未犹豫便点头答应。
走出宝华殿后,李扶音很快便甩掉了白惜月和带路的宫女,找到一处暗道,从暗道潜入了她昔日居住的重华宫。
自从李扶音身死后,重华宫便被完全封禁了,皇帝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入此处,因此殿内并无闲杂之人,反而很适合她来拿点东西。
寝殿内一切如旧,李扶音进来后轻车熟路开始翻找起来。
暗器,信物,虎符,以及一张藏着机密的地图……
这些东西暂时都没人动,但她都必须带走,否则那个暗杀她的人等找到机会一定会来拿!
就在李扶音快速将东西往怀里塞时,身后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她身子一僵,尚未回头便已经察觉到了危险。
是密室暗门落锁的声音!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紧绷身体,一把攥住了淬毒的发簪暗器。
身后一股冷冽的杀意袭来,那气息强大如海啸,几乎瞬间将她整个人吞没,而此时的她,不过只是一只小的可怜的蝼蚁,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砰——”
李扶音毫无意外地被掐住脖子重重砸在了墙上,手里的发簪直接飞了出去。
头晕目眩之际,眼前依稀出现一道身影。
只见眼前一袭白衣的男子长发凌乱散落,俊美的脸庞憔悴不堪,一双布满血丝的眸之中是近乎癫狂的杀意……
“说!是谁、派你来的?”
男人的声音冰冷嘶哑,眸中的杀意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洞穿,若非想要找出幕后之人一起算账,他绝不会留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李扶音毫不怀疑眼前男人轻而易举便可以碾碎自己,可她在看清眼前这张脸后,却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蔺荀,是我。”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令眼前之人蓦地僵住,男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眸,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他久久不能言语,呼吸却猛然变得急促起来。
掐住她脖颈的手青筋暴起,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堂堂国师,竟然偷偷躲在本宫的寝殿……偷睡本宫的床榻……还偷穿本宫的寝衣?”
李扶音勾起唇角,眼神玩味地往下瞟了一眼,她的寝衣穿在蔺荀的身上,属实是小了那么一点点……
熟悉的语调,熟悉的眼神,熟悉的笑容……
这世上再没有旁的人,能如她这般!
男人原本苍白的面容,在一瞬的僵硬抽动过后,逐渐涨红。
他颤抖着松开手,却在下一刻猛地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住,生怕她下一刻便会消失般,恨不能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大师兄,我开玩笑的……”
李扶音完全没想到蔺荀见到自己会是这般反应,直到肩头落下一阵滚烫,她才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
蔺荀是无极宗的大弟子,精通卜卦观星之术,擅用兵法,多智近妖,只是年纪轻轻便选择了遁入空门修习佛法。
李扶音曾去无极宗拜师学艺时,听闻过蔺荀大名,便找到了蔺荀,想尽办法请他出山。
后来蔺荀确实为了她成为了盛国国师,帮她稳固了皇权。
可蔺荀性子冷傲,寡言少语,又太过聪明,寻常人根本猜不透他的想法,而他又比李扶音年长五岁,算是她的大师兄,因此,李扶音对他极为敬重和信任,从不敢对他有任何不轨念头。
方才的那句玩笑话,对于李扶音而言,显然是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