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断颈裂,血溅命绝。
永昌侯家刚刚升为中郎将的世子爷谢璇,在洞房花烛夜的第二天,与其刚拜堂的平妻林菀,以及入门三年的正妻林虞,一同死在房间。
经大理寺查验,疑是林虞犯了癫疾,故趁谢璇新婚夜将其一剑毙命,后被林菀反击,一簪入腔。
命绝之际,林虞死咬林菀脖颈,生生咬死。
其后血干身亡,同归于尽。
——
忽远忽近的人声恍若隔世,一片纷扰中。
“啪!”一声。
林虞的脸瞬间被扇到一侧,整个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
“林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姑娘?早知道…就该让你在那穷乡僻壤里待到死!也好过把你千里迢迢的接回来丢人现眼!”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虞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视线随着脸颊上的刺痛而逐渐清明。
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下一瞬,一双大手连忙将她从地上扶起。
随后挡在林虞的面前,朝着刚刚训斥的声音反驳道:
“兄长!有何事就不能好好说吗?阿虞五岁走丢,这八年一直流落在外,吃了那么多的苦,身子骨弱!现下刚寻回来两年,你…你何必…”
林虞看着为她据理力争那人儒雅的侧脸,体内的血瞬间凝固。
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低声喃喃:“…林…康平?!”
他不是已经将她逐出族谱!
林虞到现在都记得林康平在说“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这句话时,那扬眉吐气高高在上的嘴脸。
就好似她是什么终于甩掉的包袱。
为何现在,又作出这般慈父的模样?
“放肆!康平,这就是你接回来的好女儿?”
林虞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她此刻正跌坐在自己的屋子里。
正对着她的那张四方茶几上摆着的铜烛台,此刻烛火幽幽,蜡身垂泪。
手掌上自青砖地面传来的阵阵寒意,提醒着林虞这并非梦境。
最终,林虞的目光落在那指着她怒发冲冠的男人…
不就是她的伯父——林康正?
没等林虞细想,林康正似乎被林康平袒护的举动气急,将身旁的茶案拍的震天响。
“就是村野里的黄毛丫头,也晓得礼义廉耻、尊卑长幼!她倒好!大庭广众之下,就因为一个破灯笼,就将自己的庶妹推进湖里!现在竟然还敢直呼生父名讳?”
“康平,你如今也是吏部文选司郎中,五品京官!这孽障今日忤逆不孝,说不准明日就会闯出更大的祸端!”
“与其到时候被人扯住小辫子,还不如现在直接打死了干净!省的毁了林家的清誉!”
接下来的话林虞已经有些听不清楚,只觉的脑袋一片混乱,耳边嗡嗡作响。
若是她没有记错,她的父亲林康平,凭借着举报她外祖一家谋逆这一大义灭亲的举动,顺利升到了三品吏部尚书的位置。
而刚刚林康正口中的庶女,分明就是和她同归于尽的林菀!
可…她是亲眼看着林菀断了气的!
一个荒谬的想法,不可控制的占据了她全部思绪。
她…重生了。
正想着,一道清婉的女声,伴着疾速的步子,由远及近传来。
“父亲,伯父,莫要怪大姐姐。是阿菀…没有站稳。”
许是因为走的急,嗓音柔弱却又想要大声说出这句话的缘故,话音刚落,又传来两声轻微的咳嗽。
听见这个声音,林虞犹如被人当头一棒,整个人顿时呆立在原地。
林——菀!
随后,铺天盖地的恨意,朝着她席卷而来。
林虞是嫡女,生母许晚意是顺安公府的幺女。
与永昌侯府的世子谢璇青梅竹马,更是定下了的娃娃亲。
在府中有娘亲阿兄护着,背靠顺安公府这座大山,未来又被定下是永昌侯府的主母,再加上林家在朝堂中蒸蒸日上。
注定了林虞自出生起,便该是身份尊贵,千娇百宠的存在。
可在几年前,许晚意逝去,林虞也意外走丢。
好不容易被林家寻回后,林虞才发现,她原本拥有的一切…都因为林菀的存在,而改变了。
前世的上元夜,林菀央求了父亲,拉着她出府赏灯。
长明街人头攒动,路过桥头的灯笼铺子,见那里围满猜谜的人,林菀便也兴冲冲地拽着她去凑热闹。
林虞被人群挤的踉跄,那些文邹邹的字谜,对于她这个长于村野的人来说宛如天书。
但看着林菀兴致勃勃的样子,林虞也不愿拂了她的兴致,只得硬着头皮胡乱猜了两个。
可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惹得围观群众爆发出阵阵嗤笑。
林菀就是在这个时候,温温柔柔的站了出来,三言两语,解开所有谜题,赢得了头奖的玉兔灯笼。
当林菀说要将灯笼送给她的时候,林虞是真的开心的。
她流落在外多年,从未过过任何节日。
她是真的希望,能有家人陪伴在她身边的。
即使今日出这风头的人并不是她,她也心甘情愿地拍手叫好。
就在这时,林虞只觉得后面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惯性向前扑,却在关键时候,不知被谁拉了一把。
她刚刚站稳,那灯笼就落在地上!
眼见旁边有人要踩上,林虞下意识想要去接,还没伸手,耳边就传来“扑通”的落水声。
紧接着,就是第二声!
当她飞速捡起灯笼,再看向湖面的时候。
就见她的未婚夫谢璇,正抱着浑身湿透惊魂未定的林菀上岸。
她刚想上前去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瑟瑟发抖的林菀苍白着唇瓣:“大姐姐…你…究竟为何…”
一句话,定了林虞的罪。
众口铄金,她百口莫辩。
“阿菀,你怎么出来了?天寒地冻的,你刚刚落水,不在屋子里躺着,出来着凉怎么办?”
林康平在见到林菀的那一刻,便立即松开了搀住林虞的胳膊,想要拦住她。
但手在刚一松开的时候,似乎想到什么,在两人之中摇摆不定,最后犹豫地看向林虞。
俨然一副手心手背都是肉,谁也不好偏袒的慈父形象。
看的林虞心中作呕。
“父亲,我是来给大姐姐作证,今晚之事真的不是大姐姐做的,实在是天黑,当时人有多,我一时没有站稳,这才…”
“阿菀!你还替这个孽障狡辩!”
不等林菀说完,林康正便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我回来的时候,这满大街都传遍了!”
“林家大小姐因妒生恨,见庶妹猜谜夺魁得了彩头,故意当众将人推到湖里!”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一个茶盏应声摔碎在林虞的身边。
霎时,屋子里鸦雀无声。
林家算白手起家,共有两个儿子,但也都算争气。
大儿子林康正虽考得功名,但一直只是太常寺的九品典事。
后来林康平一举夺魁,又得了顺国公府的幺女许晚意的青睐,林家这才水涨船高,在官场上顺风顺水到如今。
只可惜,林老夫妇是没福的,没挨到林康平成婚,便双双逝世。
家里一应话语权,就落在了长兄林康正的身上。
所以现在他这般疾言厉色,顿时无人敢开口。
“大…大姐姐是无心的…大姐姐,你说话啊,你是无心的,是吗?”
半晌,林菀颤着嗓子说出这句话。
林虞阖了阖眼,果然,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这句话说出口,直接证实了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
是她蠢,还真以为林菀为自己证明。
林康正面色铁青,“林虞,你蠢钝无知就算了,但阿菀一个女儿家,却因为你!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谢小公爷抱在怀里!”
“那谢小公爷与你尚有婚约,经此一事,你让阿菀以后如何自处?”
“还有哪个体面人家愿意上门求娶?我们林家一连赔进去两个姑娘,你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