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
忽喇喇犹如大厦倾
昏惨惨疑似灯将灭
探春、黄岚、杨氏陪同李纨,顶烈日,冒酷暑,大汗淋漓,疲惫不堪,心情十分沉重地回到京城。杨氏夫人独自回府。李纨、探春、黄岚先来荣国府处理诸事:遵照宝太太的遗嘱,把史太君赠她的护身符和王夫人赠给的长命线送到史太君和王夫人灵牌前焚烧;特意去探望久别的胡氏嫂子;李纨还想过几天回转稻香村居住。当踏进阔别多年的贾府,百感交集,她们见到的却是断垣残壁、红楼坍塌、油漆驳落、枯杨败柳、蛛网挡面,一派凄凉景象。有词牌《蝶恋花》云:
昔日红楼荣国府。如此辉煌,羡慕人皆睹。眼见而今墙塌柱。蛛丝布满房门户。椽断瓦飞尘砾土。画壁穿空,且用团箕堵。野草藓苔枯树腐。重修贾府看无谱。
探春怆然泪下,说:这一情景,应验了《好了歌》注解中的断言。
怎么说的李纨说。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今天看来就是这般情景。探春不无感慨地说。
三人走进原来邢夫人住过的后院,见胡氏低着头正在做针线。黄岚脚步沉重且笑容可掬地招呼道:蓉嫂子,你好!多年不见了,想必吉祥如意!
太太、岚嫂子好!你们回府来了!失敬失敬,不知贵客光临,未出远迎,请恕罪!请请,请进请进!请坐!这位是胡氏忙立起说。
这位是三姑母,你俩有三十年未见了吧黄岚说。
久违久违!蓉嫂子好,几十年未见了,今日过来看看你!探春说。
做梦也想不到哟!想不到太太、三姑母和岚嫂子过来看我,谢谢了!胡氏热情地说。
三十年没有见面了,一时不认识我了吧探春说。
认识认识,还认识。三姑母照样年轻漂亮,风韵不减当年!我与太太、岚嫂子也有十多年未见面了,太太看上去很精神的,老不了多少。岚嫂子也和以前一样年轻美貌。胡氏恭维道。
你也不老,身体强健着,挺有精神的。李纨说。
托太太、三姑母、岚嫂子的福,身体倒还健康。噢!今日光临,有何要事吗胡氏道。
特向蓉嫂子报个噩耗,宝太太升天了!宝太太临终前嘱托我们,过来看看蓉嫂子,说你辛苦了!黄岚说。
你说什么宝太太她胡氏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欲言又止。
宝太太升天了。探春悲痛地说。
怎么会呢!这么健朗的体格,这么年轻,怎么会故世了呢胡氏惊愕地问。
啊哟!可惜可惜呀!不到五十岁就没命了。李纨叹息地说。
再活二十年也不算老,正当年富力强的时候,也是刚要享福的时候。胡氏接着问,何时过世的生的什么病
就是上个月吧,就在端阳节那天。探春、黄岚把大概情况作了叙述后,说,宝太太的丧事料理后,我们就来这里,还没有去看老爷呢。
胡氏听后难免悲伤,痛哭一番,说:好人啊!宝太太临终前还惦念着我,真叫人心痛呀!
这也没办法的事,嫂子也不必过于伤心。探春含泪劝慰道。
怎不叫人悲伤!宝太太在府里时经常前来看我,有时还送东西过来救济我。我无以报答,好不愧疚!以后只有给她多上几炷香,以祭她在天之灵!胡氏哭泣说。
这也尽到孝心了,就对得起宝太太了。李纨说。
这是起码的事,以后家境好些,还给宝太太做个道场,超度超度她的亡灵。胡氏说。
这也不必勉强,我们在苏州已做过道场了,只要心中惦念着她就好了。你现在生活过得怎么样,还可以吗李纨说。
托你们的福。怎么说呢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能填饱肚子总算不错了。胡氏接着将宁国府的情况作了简要叙说:
贾府遭到查抄后,贾珍被罚以拘役,派往海疆效力三年。由于他出身豪门公子,手无缚鸡之力,哪经得起苦役,加上南方气候不适,不到两年就染病身亡了。再过一年,尤氏也因病不治离世。贾蓉整日无所事事,缺乏经济来源,生活十分拮据。当年贾母临终时分派给的二千两银子,一千五百两还债了,只剩下五百两,由于入不敷出,尤氏在世时就开销殆尽。
胡氏幸好出身小户人家,从小学过针线,就帮人做些针线活,靠其微薄收入,勉强维持生计,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不知是哪方原因,胡氏一直没有生育,虽然曾求过佛、就过医、吃过药,但都无济于事。二十年前的一天,她很早起来,去给人家送做好的帽子、肚兜时,见门口不远处的路边,有一弃婴在啼哭,走近一看,是个女孩,生得倒十分标致有趣,就把她抱了进来。这是求之不得的,给他们生活带来了乐趣和希望,可说是老有所靠了,但也增加了经济负担,使本已艰辛的日子更为窘迫。
渐渐地,贾蓉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咳嗽不止,发烧加重,后来严重到了咯血,因家庭经济困难,无钱求医而不治身亡。
讲到这里,胡氏用手帕擦了擦泪水,接着说:当时正处在无钱收葬之时,刚好有个小木匠走来叫修理房屋。他看到我母女俩惨不忍睹的处境,顿生怜悯之心,自愿帮我们料理丧葬之事。他把坍塌房屋的旧树料拆来,锯成木板,做成一口棺材,把蓉哥他出葬在祖坟的边上,终于落了土。
听起来,蓉兄弟也怪可怜的,他故世几年了我们全然不知。李纨同情地说。
八年了,不巧二位太太都往南方去了。噢!就是宝太太去南方的那年冬天。胡氏说。
辛苦你了,以后生活想必更艰辛探春关心地问。
天无绝人之路,总算绝处逢生。这个小木匠人品倒不错,那时才十九岁。他从小失去父母,也怪可怜的,我就招他为上门女婿。这样一家三口,他外面做工,我和女儿做些针线,一家子还能过得去。胡氏说。
你的女儿也长大了黄岚问。
当时只有十二岁,现今二十一岁了。她俩已成婚四年了,今年三月女儿分娩,生了个男孩。胡氏说到这里,笑着道,小香,把娃子抱出来,拜见太太、三姑婆和兰婶娘。
探春、黄岚接过孩子,抱着逗说:恭喜你!多俏趣的小孙子,你像谁看了让人满心喜欢!你是咱家的小宝贝。
谢谢!当心娃子把衣服给弄脏了。想必你们一切都好,刚刚听说兰哥又升官了,到京城做大官了。我听了很高兴,当即在祖宗前面烧了炷香!胡氏说。
谢谢!我们进京也不久,只顾自己忙着,没有来看你们,请原谅!黄岚说。
一家不知一家事,大有大的难处。做官人家人来客往的,开销也大。胡氏说。
是啊,做清官靠皇上的俸禄,一家子开销都在这里,所以手头也不很宽裕。请勿嫌少,我身边还有十两银子先给蓉嫂子,以后有困难你过来,我可资助资助。黄岚递给银子说。
我也给十两,大家凑凑,帮助你一家四口子是没有问题的。探春也掏出银子道。
我也来凑个数。李纨说着也递给她十两。
谢谢!现在我们生活能过得去,请收回吧!将来若到万不得已时,我来向你们借。胡氏说。
她们互相推让了一番,胡氏还是不肯收。她千恩万谢地说:你们的情我领了,银子却不能收,你们来看我就很高兴了!
切勿嫌少,作为给小孙子的见面钱,这样总可以,请务必笑纳,否则就不领情了!李纨、探春、黄岚异口同声地说。
说到这个份上,我只有收下,其中拿出一些来给宝太太做个道场,报答她的恩情。胡氏感激地说。
很快就到中午了,胡氏留她们吃便饭。刚好其女婿也在近处做工,回到家里吃。她一家四口,虽然粗菜淡饭,却也温馨四溢、笑声不断,逗着小孙子开心极了。看来小户人家有小户人家的乐趣,日子过得挺有滋有味的。
饭后,由胡氏陪同又巡看了整个荣府,只见画栋驳落、瓦掉椽断,昔日老太君住的大厦,已成一片废墟;大观园房子凋敝,进去是破烂不堪,满目疮痍,成为老鼠的天堂、麻雀的巢穴,景象极为凄凉。
她们来到老太君、赦老爷、政老爷和邢大夫、王夫人等灵牌前,烧香点烛,俯身跪拜。李纨含泪说:正当荣府重新兴旺之际、兰桂荣耀之时,忽然宝姐姐与世长辞了!今受她的所托,把老太太赠予她的护身符和王夫人赠给的长命线送还!恕晚辈不孝,好久未来看望!
祖宗在上,孙辈因公务在身,长期没有来家祭祀祖宗,请祖上原谅!保佑孙辈官场顺利、平安吉祥!黄岚祈祷说。
祖宗在上,恕晚辈不孝,一晃三十年了,今回故里,感慨万千。请祖上原谅,保佑贾府平安吉祥,保佑荣门兴旺发达,保佑周老爷子官运亨通!探春祈求道。
她们再来到当年李纨的稻香村,所见的同样是一派凋零景象。此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似有飞沙走石、拔树倒屋之状。探春、黄岚似有不祥之感,惊惶失措同呼:怎么啦,怕天要塌下来啦!
这样的狂风很是少见,也许将要下雷暴的原因。大家先躲躲。胡氏说。
李纨被狂风刮得头晕眼花,看不清方向,只是不断地用手帕擦眼睛、揩泪水。正在这时,有两个仆人神色慌张、急匆匆地跑来,向黄岚拱手,禀报道:夫人!大事不好了,尚书府出事了!
有何大事看你们这般惊恐的样子,不会是官事吧!黄岚若无其事地问。
是官事,府上被抄了。仆人道。
什么被抄抄什么黄岚一时尚未反应过来。
是被抄家了,尚书府里里外外全被抄得乱七八糟的。仆人说。
抄去了什么吗黄岚惊慌地问。
看来没有什么东西,只是一些信件、文书等。仆人答。
贾大人呢他无事就好了。李纨惊骇地问。
老爷也被人带走了!仆人说。
老爷一心为国为民,怎么会有这等事来,没有搞错黄岚惊恐地问。
是小的亲眼所见,是李瑞侍郎和杨夫人派小的前来通报太太、夫人的。来人道。
原因到底是什么为何会出现这种不测,不妨从实说来。李纨不安地问。
小的也说不清楚,说什么‘蓄意制造宜兴和桥事件’、‘蓄意诬陷无锡符培’、‘贾桂害死父母’等等,恐怕是莫须有吧。两来人同时说。
原来,宜兴县和桥镇的胡御史,是相爷的亲信、门生。他暗中网罗宫廷和江苏一批党羽,专门收集地方官员材料。当贾兰、周进查办胡椒、符培、尚有等上下勾结、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犯罪事实,并将他们缉拿归案时,就意味着冒犯到御史、中堂大人。所以他们视贾兰、周进、贾桂等为眼中钉,这场较量也在所难免了。
胡御史得知爱子胡椒被捕入狱,便知道是贾兰、周进所为,急忙来到相府,向相爷求救说:恩师,学生之子胡椒、常州府尚有、无锡县符培均遭贾兰、周进诬陷,被打入大牢了。
尚有和符培的事老夫已经知道,但不知详情。对你儿子的事老夫一概不知。中堂说。
纯属诬陷,是无中生有的事。胡御史说。
噢!有这等事,却是为何为何要诬陷他们中堂问。
就是为相爷的事而起的。御史说。
为老夫而来!此话从何说起相爷道。
近来圣上十分器重贾兰他们,委任于户部侍郎,下一步就有可能委任他为尚书、中堂了。很明白不过了,您看,贾兰为中堂,其姑父周京已经兵部,贾桂的丈人李瑞为礼部,以后有可能贾桂为吏部,周进为江苏巡抚,这样他们便成半壁江山了!御史说。
嗯!有这种可能,但与你的儿子有何相关呢相爷说。
关系可大着呢:他们知道你我的关系,更知道我儿正在收集他们结党营私的证据,就来一个先发制人,诬陷我儿,诬陷原无锡县、常州府。醉翁之意不在酒,其目的是冲着相爷,要在我儿、尚有、符培口中获得材料,达到扳倒相爷之目的。胡御史无中生有地挑拨。
胆子真不小,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先给他点厉害看看,把他一窝端了。相爷斩钉截铁地说。
他们有圣上撑腰,根子粗着呢!怎么个端法胡御史说。
老夫自有办法。相爷道。
当今皇上虽然年事已高,头脑却很清灵,思维尚且敏捷,但求稳怕乱想法明显:对中堂结党营私早有觉察,只是不敢动手,想等到退位后,由儿子新皇来处置,因此在许多事情上让着三分。这样,中堂的胆子越来越大。
一天早朝,皇上想起应召宝钗来宫之事,于是问贾兰:贾爱卿,宝夫人何时才会来京
回皇上的话,奴才刚刚得知,薛宝钗被其儿子贾桂逼死了。中堂抢着回答。
确有此事你说的属实皇上惊骇地问。
千真万确,此噩耗是苏州府派专人送来的,不会有错。相爷接着将贾桂以莫须有罪,非法羁押吴金玉的经过讲了一遍,说,更严重的是,宝钗亮出皇上赐予的玉佩后,贾桂仍不放人,结果酿成吴、薛两人同时身亡。不孝呀不孝,真是不孝!可恶可恨。他胆大妄为,目无皇上,目无王法,必须从严惩治!
前年朕在扬州时,怪不得宝夫人似有心事,几次欲言又止。皇上说。
贾兰听后如晴天霹雳,一是感到噩耗来得突然;二是怨贾桂做出目无法纪、有违纲常的事来,搞不好给刚刚复兴的荣府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于是他奏道:微臣刚才听到二叔母升天的噩耗,感到突然!至于贾桂逼死母亲之事,待内人回京后,问清情由再作处置。
皇上,贾桂以莫须有罪陷害吴金玉为滥用职权罪,逼死母亲为不孝罪,蔑视皇上为欺君之罪。以上三罪事实十分清楚,证据确凿。中堂说。
对贾桂犯下的不孝罪、滥用职权、诬陷好人等罪,本应从严惩处。朕暂不予以治罪,待几位夫人回京后,再作动议!皇上明确地说。回来后,贾兰连忙发信承龙要太太和杨、黄两夫人立即回京。
就在李纨她们回京的当天,中堂上朝时再次禀奏:启奏皇上,还有更为严重的是户部侍郎本身的事。据江苏官员、百姓告发,贾兰在江苏任职期间,培植亲信,网罗党羽,与亲家符培串通一气,从中贪污受贿,蓄意制造无锡羊尖事件。更令人气愤的是东窗事发后,眼看难以掩盖其罪行,就把一切罪过推到符培一人身上,自己却溜之大吉。最感到可恶的是在自己府上捕捉符培,达到丢卒保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逃避法律制裁之目的。中堂罗列了贾兰的罪状后,接着呈上奏折和状纸,说,对此,江苏那边奏折、状纸叠叠,请皇上龙目审视!
皇上看了奏折后,说:依爱卿意下,应作何处置
应立即给予抄家严办。中堂道。
抄家应允。皇上说。
说到抄家,李纨还心有余悸:当年贾府如此辉煌,自从被抄家后便一落千丈,顷刻之间就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当时李纨吓得魂不附体、面如土色,三天没有吃饭。时间过去三十年了,至今仍一蹶不振。三十年来,她一直惧怕此事在荣府重演,不料真的再次出现了,当听到抄家二字,便觉天旋地转、头重脚轻;再听到贾兰也被人带走,就以为拘捕了,立刻肝火上攻,心脏激荡,血压升高,面如血喷。
天呐!她喊了声后,便晕了过去,砰的一声倒地。胡氏、黄岚她们急忙去扶起,谁知她牙关紧闭,不省人事。探春、黄岚、胡氏三人共抱李纨,太太!太太……母亲母亲……千呼万唤,喊声惊天动地,喊得声嘶力竭,但怎么也唤她不醒了!渐渐地,呼喊声变成了哭泣声。太太与世长辞了!太太升天了!这正是:今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噩耗如晴天霹雳,似五雷击顶,击得大家措手不及。黄岚命两仆人拆来一扇破门板,找来两条旧凳子,架设起一张临时床铺,并将太太遗体抬到稻香村中堂停放,同时作了简单的布置,便成了简易灵堂。然后,贾蓉媳妇从家中拿来香烛,探春、黄岚、胡氏拈香点烛,俯地哭拜。
李纨与世长辞,虽然来得突然,但也是命运如此。因为她与宝钗妯娌俩相互依存、相依为命,共同支撑这座摇摇欲坠的大厦。两根支架倾倒一根,一损俱损,仅存的一根当然是岌岌可危,难以自立,难避不测,必遭厄运。李纨在苏州受了如此沉重的精神打击,加上三伏酷暑、千里迢迢地旅途劳累,疲惫不堪的花甲老人,又怎经得起抄家囚子之恐。
两个仆人看到如此情境,急忙回府禀报。周京、李瑞、杨氏闻噩耗心急如焚,欲奏明皇上,保出贾兰来料理丧事;但不明贾兰因何被审,更不知犯下何罪,所以又不敢启奏。他们只好亲自率家眷前来大观园稻香村,共同帮助探春、黄岚料理李纨的丧事。
此时正值六月下旬,赤日炎炎,贾兰正在受审,不知母亲已经归天。孙女秋华、秋实和小孙子道儿都在南方,也无法赶上参加祖母葬礼。但灵柩不宜久放,必须近日出丧。因此,丧事不可能也不允许大操大办,只好从速、简办。
这里所有的事情均由黄岚拿主意。她遭受如此重大打击,既有失去母亲之痛,更有担心丈夫之虑,连前去探夫的时间都没有,内心如乱麻一般。但她毕竟才智见识过人,照样把丧事料理得有条不紊、顺顺当当。
灵柩在大观园停了三天,叫来和尚、尼姑做了三天道场,念了三夜经。葬礼虽然按照宝太太的形式操办,但是简化多了,比起宝钗的,不知逊色多少倍。
当太太的葬礼将要结束时,见贾兰身着本色麻衣,头戴麻布,腰系草绳,脚穿草鞋,匆匆赶到母亲坟前,俯地嚎啕大哭,道:母亲!不孝儿子来迟了……
黄岚她们见贾兰回来并赶上母亲葬礼,不知宽心了多少。于是她忙问:你终于回府了,想必没事了
贾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还没有,是被保释的!没什么的,忠奸之争历朝就有。我上不负皇上,下不负黎民,无怨无悔,襟怀坦荡,有什么可值得畏惧和怯懦的。我相信皇上,相信朝廷,乾坤浩荡,日月可鉴,会明辨是非善恶、裁量真伪曲直的。此之谓官,此之谓人,此之谓我!
黄岚听着,是悲愤、是感慨、是激越、是惆怅,百感交集,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串不停地往下掉。
这时,贾兰、黄岚看见,不远处一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一前一后过来,口中念念有词:
冥冥寰宇寓玄机,历历情思惹是非。
婚嫁随缘天作合,衍繁有度地芳菲。
官场污秽乾坤浊,朝野清流社稷辉。
再梦红楼犹醒梦,遗留两石寄余晖。
又道:
人生来去步匆匆,看破红尘万念空。
懵懂身前身后事,恓惶命短命长终。
续篇好了歌犹唱,处世中庸道必通。
三十六行无下品,功名利禄别追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