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过九江史英战水盗
宿南昌周芳会女侠
史英痛述家庭苦难和成长经历,讲得悲悲切切,大家听得潸然泪下。尤其是李纨,悲伤得泪流满面、嚎啕痛哭。黄岚劝慰道：母亲请勿过于伤心！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听了仙霞师太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秋华感兴趣地问：你独自一人,长途跋涉,山高水险,定是历经千辛万苦,想必还有更美丽、更动听的故事,不妨说给我们听听
真危险呐！说起来还有点胆战心惊。史英说着,脑际开启了千里之行的一幕幕：
史英是个聪明姑娘,依照师父一路向东方的嘱咐,打算乘水路直达江东。她从九嶷山下来,就在湘江登船,经洞庭湖到长江,再转乘长江船,沿大江东下,直向九江方向航行。途中,她领略到湘江流水滔滔不绝,洞庭波涛汹涌澎湃,长江激湍川流不息,两岸青山巍峨苍翠,便沉醉在大自然秀丽景色的诗情画意之中,心中感赋一首：
湘江碧水逝滔滔,河白银盘握竹篙。
湖畔洞庭樯橹急,岳阳楼外满江涛。
一路上顺风顺水,很快来到九江地界了。初出深山的史英,感受着悠然自得、随波逐流和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逸趣。
正在此时,突然见乘客中跳出二人,手拿利器,直冲船头,用力砍断拉帆绳索,风帆立刻散落。帆落舟自横,江心篙难撑。不一会儿,前后左右有多条小舟疾驰围拢。转眼间上来十多个面目狰狞、凶相毕露、提刀弄斧的水盗,加上早已混迹在乘客中的三四个,约十五六人。
他们蜂拥进船舱,气势汹汹地以刀械直逼一些乘客,嘟囔：不许动,乖乖地把所有的银子、铜钱交出,把行李统统拿来！谁敢说个‘不’字,就是不要脑袋！
乘客们见到这一状况,大多吓得头脑全蒙,为求保住性命,乖乖地交出银两、铜钱和行李等。水盗发现有几个不愿全部交出,急上去把他们衣服扒光,拳打脚踢,打得呼天唤地、伏地求饶。
这样,还有谁敢不从水盗先后把乘客的行李和钱财洗劫一空,只剩史英和几个年轻女客没有被搜身劫掠。那不是他们的遗漏和仁慈,而是别有企图。紧接着,他们把目标转向史英等几个女子。
船中最年轻、漂亮的当然是史英了。她本来早就双手痒痒,给他们点厉害看看,只因初出茅庐,怕鲁莽惹祸,未敢贸然动手。而水盗们却把史英当作大猎物,目光集中到她身上。几个圆睁着眼睛,手提钢刀,走到她面前,狞笑道：多美貌的小妹,今日借我弟兄们享用享用,看你这身打扮,好像有点三脚猫功夫,留下来吧,给我们大哥做压寨夫人。
被气得全身发抖的史英,早已调整好位置,肩上背着包裹,左手捏把剑柄,横眉冷对。一个满脸横肉、身高马大的上来便想抱史英。她一话未说,就用老鹰叼鸡法,随手抓住他的后颈,来个三百六十度扭旋,再把他高高吊个悬空,如提稻草人一般嘭的一声,抛到长江水中了。
这时史英厉声怒斥道：你们这帮强盗,光天化日之下,胆敢抢劫！还打起本姑娘的主意！有种的过来,谁敢动我半根毫毛,就把你们一个个都抛到大江里喂大鱼。
话音未落,有四五个水盗提着大刀一起向史英猛劈过来。她连忙闪身,避过刀锋,转手来个左右开弓,只听到啪啪的两声,见有两个水盗应声倒地；她再来一个双臂揽月和左右野马分鬃,又有两个盗贼滚在船板上；紧接着又来了个上步七星退步跨虎,再击倒一个；然后两脚左右开腿,一脚一个,分别南北,把两个刚爬起来的盗贼像踢草包一样地踢到滚滚的大江里。
水盗们见她功夫不凡,就七八个一起上来,张牙舞爪地说：把这个小娘给宰了,把她碎尸万段！
此时,史英不得不抽出五星乾坤宝剑,剑一出鞘,银光闪烁、寒气逼人。她先来一个上步坐身反撩,再一个转身上步刺剑,又一个上步接剑,接着转身仰面撩剑举剑探海平衡转身上步直刺跳步崩剑望月式回身上步劈剑,使水盗无法近身,纷纷后退避剑。乘客无不惊奇,人人啧啧喝彩。
实际上史英未开杀戒,只是玩了几下精彩的演示动作。如若取他们性命,早就人头落地,十有九死了。
这批水盗长期在长江上出没,是靠长江水吃饭的,所以水性了得,那三四个落水的又很快爬了上来。他们哪里甘心就此歇手,领头的挥着右手,说：别怕,操她娘,大家一起上。
说罢,十多人整合一下又围杀上来,有几个貌似高手的架势。面对这些强盗横刀挺剑的步步逼近,初出茅庐的史英却从容自若,以静观动。她看看船里空间有限,恐一不小心伤及无辜,同时也无法施展轻功的手脚,就灵机一动,跳到船顶,说：来吧！统统上来吧！本姑娘在这里。
接着,水盗们也蜂拥上了船顶,把她团团围住。几招下来,史英已心中有底：眼前一群不过是无名鼠辈,是不堪一击的草寇,与他们玩耍玩耍,练练拳脚。于是突然施出大蟒扫尾,来个腿脚连地扫,加上船摇顶窄,接连又有两三个盗贼被扫到江里去了。
史英以为这下可差不多了,便把宝剑插入鞘中,说：可以了吧,你们把抢去的东西归还客人好了,本姑娘就不再追究了。
岂料匪首等几人从其背后抡刀砍来,史英听见刀风飒飒,忙俯卧倒地,避过刀锋,一个鲤鱼翻身,脚手朝天,接着来了个蹬缸绝技,上一个蹬一个,接连蹬倒三四个；当蹬到匪首时,不料右腿被他揪住,如大蟒缠身,无法摆脱,有被吞噬之险。她急施青蛙腾跃功,趁他拉腿之时,双手按地一腾,跃上这人脑袋,刚好坐在他的肩上,顺势用双手揪其耳朵,他痛得哇哇直叫。
看来要完全制服他们,还须出手狠些,史英从匪首头上跳了下来。此时,他们又很快把她围上。她不得不再次宝剑出鞘,剑划满月,腿扫圈半,一下子又有几人倒地、几把刀剑挑到江里；她再一转身,仍用大蟒扫尾,如踢皮球似的,再把两三个水盗送进长江。擒贼先擒王,她变守为攻,便对准这个匪首上步刺剑。他急用横刀来迎,刀剑相逢,劈劈啪啪地斗了十几下。他哪里是史英的对手,不经意间手上大刀被挑到空中,脱落江中。史英随手抓住他的颈领,一个侧步推手,将他拽倒甲板,再踏上一脚,说：本姑娘今天未开杀戒,不想杀你,否则你们早身首异处了。
姑娘饶命！手下留情！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领头慌忙叫小的们住手,都来向史英下跪,行礼求饶。他们个个放下刀械,像哈巴狗似地点头不停,称：求姑奶奶饶命！
你们快把抢去的东西统统拿回来,不能少了一件,否则,本姑娘就不饶恕你们了。史英将宝剑搁在匪首脖子上,说,如若说声‘不’字,本姑娘的剑可要见红了！
是是是！请姑奶奶开恩、饶命！你们快点把东西搬回来。匪首战战栗栗地说。
必须如数还给本人,不得散失一件,要不拿你们的脑袋抵押了！史英厉声道。
他们乖乖地把所有行李钱财搬了回来,一件件都交还乘客。史英训诫道：从此你们要悬崖勒马,改邪归正,弃恶从善,重做好人。
是是是！
如若以后再当强盗,再做坏事,本姑娘就再不会饶了。史英说。
是是是,小的该死,以后决不再犯！他们表示后,就急忙想走,却被史英斥住：慢！待我问问仔细,有没有少了东西。
经核对无误后,史英还叫他们向乘客磕头赔罪,然后才允许离开。
史英以非凡武功干脆利落地制服了水盗。乘客、船主无不感激涕零、敬慕不已。人人千恩万谢,交口赞绝。
消息很快传遍九江,传遍江西,传遍长江中下游。这里有诗为证：
百湾江畔浪涛涔,滚滚长江荻港深。
水盗狰狞行劫掠,英姿女侠揍漓淋。
江上遇匪,史英再不敢乘长江船了,因为她生活在大山,缺乏水上功夫,所以改为陆路步行。她在九江城里住了一宿,第二天就往南昌方向走去。
这批强盗并未就此金盆洗手,他们以为不报此仇,难解心头之恨,更重要的是今后无法在长江上混迹下去,因而千方百计对史英实施报复。他们在九江不敢动手,就尾随其后,一路跟到南昌,在南昌勾结当地的一些黑道恶帮,伺机对史英下手,想置她于死地,以解心头之恨。
史英到达南昌城,投宿在洪都客栈。此店位于城南,与南昌府相距数百步,交通非常方便。经过九江遇险,史英的警觉性高了许多。晚饭后,她隐约发现有人在盯梢,估计今夜不会平静,因此做了些防范。
当南昌钟楼更鼓三通后,突然听得外面脚步声骤起,紧接着嘭的一声,房门被踢开。一群强人提刀弄斧,气势汹汹地鱼贯而入,冲杀上来,狂喊：把她碎尸万段,捣成肉浆！
史英抽出五星乾坤宝剑,即刻房中寒光闪烁、剑风呼呼,如风驰电掣,似流星划空,一刻间,就击伤七八号强盗。他们看她的五星宝剑寒光耀眼,势不可挡,吓得急退出去,不敢再贸然冲进。
可是她也突不出去,外面人很多,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整个走廊、楼梯全被堵截,有插翅难飞之势。
史英思量片刻,认为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既然到了这个地步,索性战个痛快。她就与昨天在船上一样,身上背着包袱,手中捏把宝剑,跳出楼门,腾空跃上房顶,说：本姑娘在这里,你们上来吧。
这帮匪徒多达百余人,也纷纷跟着上了屋顶,从四面八方把史英围住。此时,喊杀声惊天动地,似有黑云压顶、暴雨淋头之状,更有千刀万剐、粉身碎骨之险。可是她临危不惧,施展出看家本领——镇山五阳刚烈功。这种独一无二的仙霞剑法,在江湖中绝无仅有。
所谓五阳刚烈功,其出剑具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浩然正气,有晴天霹雳之势；收剑具嵩、华、泰、衡、恒之博大精深,有山崩地裂之威。加上在黑暗的夜晚,看上去形如流星、光似闪电,照得半个天空耀光炫目。史英来个上步龙飞凤舞转身推窗望月退步外劈华山虚步流星赶月转腰左右穿剑组合剑。由于她没开杀戒,只听见丁丁当当清脆的刀剑碰撞声,早已把他们多把刀械削成两截,但仍未伤着他们性命。虽然杀得这帮贼人胆战心惊、后退下去,有的摔倒屋背上,甚至跌落到地上,但由于他们人多势众,上屋顶的人还是源源不断,成了多层包围圈,且包围得越来越小。
此时,他们声嘶力竭在喊：打死她！抓住她,不要让她跑了。
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姑娘,不要怕,我来助你也。只见一个人影飞身上了屋檐,高声道：你们百多个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子,算什么男子汉。有种的上来,与姑奶奶比试比试。
他们这么多人也拿不下一个小女子,已经损伤了一二十人,现在再来一个,怎么得了他们中胆怯的节节后退,胆大的继续硬顶着。她俩迅速调整好位置,相互照应,来一个踢一个,如踢皮球似的,咕咕咚咚跌落到地上,踢得他们战战兢兢、抱头鼠窜。
你们要打的留下,不想打的走开！本姑娘要下去了,放在平地上打个痛快！史英说着从屋檐上跳了下来,紧接着那位不知名的女子也跃然而下。
这批匪帮歹徒,看着难以对付她俩,只好拖了二三十个半死不活的伤者遁离现场。
转眼万籁俱寂,史英激奋不已地携住这位姑娘,说：承蒙姐姐相助,小妹感激涕零！请受我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姑娘急忙阻止道,今日难得相逢,三生有幸！小妹我帮助来迟,还请姐姐见谅！
姐姐降临于我危难之时,出手于万劫之际。没有姐姐援手,这伙强盗是不会甘心的。我一人对付这么多人确实很是棘手,全赖姐姐仗义相助,才解百人之围。史英说。
小妹我已观察多时了,本来想早出来的,看你完全对付得了他们,所以站着旁观,后来怕你有失,只是前来助威而已。姑娘说。
太谢谢你了,请问姐姐芳名史英道。
小妹我姓周名芳。
请问姐姐芳龄史英问。
一十八岁。周芳说。
家住南昌史英问。
祖上江西,现居京城。周芳应。
现居京城,是来探亲祭祖史英说。
不不,是路过此地的。周芳接着道,我这次从海疆回京城,是经过这里的。
海疆想必很远吧史英好奇。
的确很远。在那里看大海,天水一色,波涛汹涌,非常壮观。周芳兴奋。
你是去看大海的史英问。
不完全是,海疆是我哥哥的出生地,我曾在海边生活过,所以对大海有特别的感情。周芳仰望天际的星星,说,这次去海疆主要是看我哥哥的。
你哥哥在海疆做什么史英又问。
我哥哥驻守边疆,以防外夷侵扰和海盗横行。周芳答。
是在海疆当兵的史英道。
可以这么说,他去年刚去的,在统领下面当个副将,也算是将军吧。周芳说。
你哥哥当将军了,他多大想必他的武功很好！史英钦佩。
今年二十三岁。他的功夫是我父亲教导的,自然算得上高手了。周芳笑容可掬地接下说,正因为他的功夫好,所以我父亲派他驻守海疆,同时还得到皇上的恩准。
你父亲在皇上身边做大官史英惊讶地问。
我父亲在京城任兵部侍郎。周芳淡定地说,反正是管兵、指挥打仗的。
你母亲也会武功吗史英问。
不会。我母亲人很聪明能干。周芳接下介绍,父亲教我武功,母亲教我读书识字,作诗弹琴等。
你多幸福！有这样好的父母！史英因父母双亡,伤感之情油然而生。但她还是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接着继续说,想必你母亲是大家闺秀中的才女吧
也可以这么说,母亲是京城荣府中的三小姐,她的姐姐原来是皇妃呢。周芳如实地说。
你讲的莫非是京城荣国府的探春姨妈史英惊奇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母亲的名字周芳眼睛睁得圆圆的,也感惊奇,问,难道你与我母亲有亲戚关系！或者与贾府有什么往来
是的,我是听我师父说的。我师父说过我母亲的身世,说到她当年在贾府的情况。至今还记得‘十二钗’的判词,你母亲就是‘才自清明志自高’的三小姐。史英简要地叙述了自己的身世和近况后,接着说,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真是缘分,就像做梦一样。
仅个把时辰,两个素昧平生的姑娘,便成了患难与共的挚友和血脉亲情的姐妹。独在异乡为异客,回到客栈,两颗孤寂的心贴得更近,不约而同地张开双臂紧紧拥抱在一起,彼此热泪盈眶地叫着好姐姐好妹妹！激动一会儿,发觉天已大明,太阳爬上了山顶,这时才感到饥肠辘辘,同去梳洗、用餐。
一夜未眠的姐妹俩仍无睡意,此时南昌府的什么官员来了,由客店老板陪同,前来了解昨晚客栈打闹的情况,盘问她俩来历,指责史英寻衅滋事,要把她带到南昌府衙门审讯。周芳只好亮出父亲是兵部周京的底牌,道出祖父周琼的大名,接着说：这些匪盗恶棍胆敢在知府衙门前结伙打劫,真是无法无天！这还了得！去叫知府老爷前来,说兵部周侍郎的千金周芳有请。
这些当差的不问真假,便乖乖地走了。不多久,知府真的来了。
周小姐和史姑娘礼貌地站起迎候。史英向知府叙说了九江船上遇险和昨夜洪都遭袭的经过。周芳接过说：你南昌府务必要严加整治,惩办这批不法之徒,如果史姑娘没有绝高武功,她早已粉身碎骨了。此事我同父亲一说,父亲奏到皇上那里,皇上怪罪下来,这还了得！你的乌纱帽也难保了。
周小姐的话极是,下官照办就是了,还请小姐多多包涵,多多包涵！请您在周大人面前多多美言！知府说后,还再三恭请她俩去府里做客。她们婉言谢绝了。
知府走后,史英更是感激,说：这次如若没有你,虽然昨晚能躲过一劫,恐怕今早也避不过了,没准儿被抓去坐冷板凳。
我们姐妹俩还说这些干吗！你准备何时动身去杭州
今天我们好好歇息,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明天一早就起身。史英说。
这次无法陪你了,因为身边还带有哥哥的重要书信。周芳接着说,待你去苏杭找到他们后,请来信告诉我一声,按照我写给你的地址就可以了。我一定前来看望你、看望太太她们,并代我向他们问好！
代我向你父母问好。史英说。
我会的,母亲听了想必非常高兴。周芳说。
第二天,她俩依依不舍地告别,各奔前程。
大家听史英绘声绘色地讲了以上惊心动魄的故事,人人心情激动,个个佩服她的侠义心肠和超凡武功,更可喜的是还遇着了周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