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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只短短半年,孙雨琴就变得显年纪了许多,头发油腻潦草,衣襟脏兮兮的,不复昔日意气风发,我丝毫不意外。
备考复读的日子里,她有多不好伺候,我可是再清楚不过。
只不过,现如今没有人能再帮她默默打理好一切琐事,让她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条件了。
哦,她还有赵超英。
不过,他瘸着个腿,也不会做饭烧火,只怕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吧。
我平静挪开目光,便要离开。
郑文远,我真佩服你。
孙雨琴突然开口,眸中满是阴沉怒火。
你当时早就知道自己的估分比我的高,还眼睁睁看着我盲填清大的志愿不吭声,故意摆了我一道。
想起那天屈辱痛苦的回忆,她胸膛起伏,咬牙出声:我到底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不跟我好聚好散,非要这样害我!
我脑中忽然掠过前世的最后一幕。
我也是这样问她。
我郑文远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你
可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我就失去了呼吸。
记忆深处的狰狞人脸与眼前落魄阴郁的女人面孔相重叠。
我掀唇,摇了摇头: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没有再为你放弃我的大好前程。
那晚,孙雨琴也许在后面远远追了我几步,喊出了什么这次复读一定考上清大的狠话。
我没有听清,也不在意。
开春后,姐姐终于来到首都,不过很快她又随南下大潮前往深市。
不久后来信说,和朋友搭伙做起了小生意。
一年的学习时光很快过去,考上清大第二年的暑假,我被林老师邀回了家乡,给新一届的考生们做了个经验分享演讲。
林老师见我如今成长得俊俏高大,很是欣慰。
看向今年墙上张贴的录取喜报大红纸时,她却叹了口气。
雨琴她今年又落榜了,分数......不提也罢。
也许是高考前一个月,赵知青带着积蓄跑了,给她的打击太大了吧。
离开前,林老师还告诉我,孙雨琴今年的分数原本可以读个省城师范大专。
可她执意在志愿书上填满清大。
看她这样,估计还想继续复读第三年,林老师是劝不动了。
三年后。
我大学毕业,选择继续在清大读研。
导师是本专业在国内首屈一指的泰斗,非常器重我。
毕业典礼这天,我脱下了学士服,被姐姐和姐夫接上去参加她们孩子的满月宴。
姐姐很能吃苦,第二年就在深市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今年更是迁居首都,在我的建议下买了好几套四合院。
她和我新姐夫是前年在火车上遇见的。
姐夫也是个农村小伙,坐火车去深市打工,不小心睡着被人偷了行李,满脸泪痕却咬唇假装自己没哭。
姐姐就风轻云淡地借了他五十元生活费。
还颇为巧合地帮他介绍了一份紧缺人手的工作。
第二年,她们就在深市结了婚。
侄女的满月宴办得很是喜庆隆重,还请了些老家的熟人。
林老师远赴首都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也一起来了满月宴,正陪着我姐夫笑呵呵地逗着粉嘟嘟的小侄女。
直到吃完饭,她才压低嗓音。
你还记得孙雨琴吧
我很意外她会这样问,我怎么能不记得
林老师眼底唏嘘:她去年考上大专,原本终于认命打算去读书了,我还挺高兴的。
临出发前一夜,跑了好几年的赵知青却回来了,问她拿一大笔补偿费,威胁说她如果不给,就去大专举报她当年在黑市想偷偷卖掉录取名额的事,让她上不成学!
俩人就这么吵起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
等第二天清早被人发现的时候,两个人身上全是刀子捅出来的窟窿......血都流干了。
林老师眼中沧桑。
她这样的性格,还好郑文远你当初跟她断了......就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我听完,半晌没有出声。
今生没了我,我能预料到孙雨琴的前途命运也许不会那样平坦了。
但她落得这种结果......
也算一报还一报。
林老师没有听清楚,文远,你说什么
我摇摇头,抱着小侄女笑了:
没什么,对了林老师,我今年依然给咱们村里捐一批课本文具和资料书,辛苦您回去之后给同学们分发下去了。
窗外,夏日暖阳正明媚。
我的人生,就此不让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