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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夏去秋来。
我已经开学了三个月,逐渐适应了首都天高地阔的环境。
很巧,今生我就读的正是前世孙雨琴念的物理专业。
不过以学生而不是保姆的身份,来重新感受一遍顶尖的学府殿堂,我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自由开阔过,仿佛现在才是彻底的重生。
一心学习科研,交到观念相仿的同窗好友,所有前尘往事都渐渐离我远去。
刚入冬这天,姐姐带着老家特产来清大看我。
看着我总算养好了些的气色,她欣慰让我记得把特产分给室友们,不忘提起。
你走之后,她就被黑市那些人三天两头堵住,让她还钱。
这孙雨琴胆子也够大,据说她提前把录取名额竞价,给人家打包票一定能上,整整卖了五千块钱。
郑小玲看了眼弟弟平静的神情,似乎真的不在乎那个人了,也就转了话题,没有说更多。
孙雨琴落榜之后,当晚被黑市的债主堵起来下了死手教训,断了只胳膊。
后来,还是央求赵超英变卖了他之前送的那些衣鞋手表、高档礼物之类的,这才还上了部分钱,保住条命。
还有当时,她大肆搭棚举办升学宴的钱,也是赊的账。
一朝落榜,可以说是彻底变成了丧家之犬,四处欠债遭人唾骂。
但就算这样,赵超英也还是没有离开她。
二人灰溜溜躲了一阵风头,又回到知青院里搭伙过起日子。
也许,他还对孙雨琴的前程抱有希望,毕竟孙雨琴已经下定决心,要再复读一年。
我送姐姐上火车的时候,她含笑告诉我。
等今年过完年,我把家里的房和地都处理好,就也出来闯荡一番,向我弟学习!
我当年那股夜读学习的刻苦劲儿,她可是看在眼里很佩服的。
我也笑了笑:太好了,今后咱们姐弟在外也能有个依仗,姐,我相信你。
郑小玲忽地抬手,心疼摸了摸我的脑袋。
姐姐从来都是你的依仗,以前是,以后更不会变。
她眸光掠过我胳膊上淡了些的痕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终究只是愧疚低叹了声:
文远,以后可别再犯傻了。
我也鼻头一酸,知道她心底有多难受。
我为孙雨琴卖了整整一年血的事,当时刻意瞒住了她,姐姐并不知情。
拼命忍下喉中酸涩,我笑起来:姐,你也是。
我们姐弟俩都不许再犯傻了。
这一年的寒假,我坐火车回家过年,顺便帮姐姐把家里都收拾好,只等她开春来首都闯荡了。
一路上,乡亲邻里们但凡是认出了我的,都十分热情欢喜地凑上来。
哎呀,文远真是男大十八变!一眨眼都洋气得婶子认不出了!
那可不人家文远可是大学生,还是咱村里唯一一个考上清大的大学生!我说给隔壁村的人听,她们都羡慕得不得了呐!
文远,回头你在首都处了根正苗红的好对象,可别忘了领回村给大伙瞧瞧!
大伙太热情,我微笑着一一应声。
终于要回到自己家了,路过知青院时,余光居然撞入一道熟悉的身影。
赵超英倒没有看到我,他正瘸着腿,十分艰难地弯腰拣着地里的冬菜。
他腿瘸了
小腿看上去已经无法正常行走的样子。
从前当我姐夫时最珍惜的一头靓丽长发也剪短了,穿着身打补丁的灰袄,拣菜的双手满是红肿冻疮。
我很快收回视线,默然走过。
回村里短短几天,来我家嘘寒问暖套近乎的人几乎要踏破门槛。
姐姐早早地就分好了过年吃的猪肉,在锅里香喷喷地炖着,无奈感慨:
文远,你是不知道,前一阵听说你要回来过年,那些想来给你介绍青年才俊的媒婆有多疯狂。
还好你姐我靠谱,全给你拦下了。
我问她:那你呢,姐。
你还找吗
郑小玲愣了愣,淡然掀唇:你不会以为我还惦记着他
她用饭勺很轻地敲了下我的头,忙着去揭锅盖:我哪有那心思,现在不提这些,你姐我一心只想好好挣钱,其余的,以后再说!
吃完晚饭,我出门散步。
没走出多远,迎面低着头步伐匆匆的人差点撞上我。
她手里拿着书,一抬眼,阴郁沉默的面孔僵了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