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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牧区得小羊分两种，一种是已经迷路了，一种是准备要迷路。南京有飞行员，是撒旦派来的。”葛瑞琴握住朱青得手，一双碧眼盯着她，讲：“最后两句，”
朱青还在愣神，下意识咬字重复：“南京有飞行员，是撒旦派来的。”
“好。”葛瑞琴微笑点头，又再一次叮嘱：“不要迷路了。”
不要迷路了。
之前朱青因为没有敢回首过，所以导致太多细节已经随着她的刻意忽略而变得模糊，被风轻轻一吹就散得无尽无踪。
但当再一次置身其中的时候，才恍然惊觉，原来他们的故事从开始就有人不断提醒。
葛牧师是如此，师娘亦是如此，前者是见了太多，后者是置身其中，都对痛苦感知极具深刻。
只有她，犹豫挣扎后义无反顾的一头扎入洪浪凶河中，自以为的不一样，自以为的特殊，那些满满得意的自以为在滔天巨浪里却是沧海一粟。
那现在呢？
她沉默，目光飘渺远瞰窗外的蓝天，清澈如水洗过一般，阳光赤剌剌得打照在大地上，绿树，白膏石像还有花纹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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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学！”
一道男声拉回她的注意，微微低眸顺势看过去，定睛凝望后，朱青半刻失神，喉上有热气涌来，哽咽失语。
因为逆着光，王刚眼睛微眯：“新生社有舞会，一起去，要不要啊？”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旁边的汪影抬胳膊打了一下，面带微愠，有些不高兴。
故人重相逢，该是红眼笑容。
朱青想笑，扯出的嘴角却看着牵强：“我不去了，你们去玩吧。”
话落，汪影皱皱鼻头，抬起头瞥眼嘁了声，说：“不知道哪儿来的野转学生，她以为自己是谁啊？”拉着王刚就要作势走。
“——！”葛瑞琴忽然冒出来，着急斥责着。
可女学生就像是拦不住的雏羊，即使再三叮嘱也抵不过飞行员的三两言劝哄和一时头脑发热，四下散开逃离学校这个“困狱”。
朱青静静看着葛瑞琴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咒骂，心里泛起微微涟漪。
窗帘被风吹的凌落鼓动，她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胸腔中得所有闷气与踌躇都被一股脑得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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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呜～”
是声很低哑得猫叫，脑子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她回身在地上果然看到一只狸花猫，身形略胖，四肢抓地，表情有些防备。
“513，是你啊。”她抱起513，左右看看，还是一点都不怕她的样子，一双黑黢黢的眼珠子圆溜溜的盯着她，又喵呜一声。
“我回来了，认识我吗？”她额头贴近513得脑袋蹭蹭，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走都走过了，再坎坷也不会多怕了，只是想再见一面，再说说话，有可能的话，摸一摸他的脸……”说着说着，朱青目光变得悠长，却猛地掐断念想，自言自语道：“不可以贪心，再见一面就可以了。”
她自顾自得把心里即将要破土而出得芽宇捏在一起，牢牢禁锢住。
怎么去见呢？师娘和副队娘那里，她还没有准备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有股胆怯一直在浑身乱窜，导致她徘徊犹豫，百爪挠心。
机棚
“……老巩不一样，什么庙啊，神仙的全都拜，但他妈的就没有一次见到你们飞出去又全部飞回来的！”老巩喝了口机油酿，越想越有点恼怒，花瓷缸朝桌子上一放，“你们他妈的就没一个有良心的，我给你们用的都是我偷来的最好的零件，结果没一个记得我！出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郭珍听了喉咙中闷出一声发笑，烟丝燃烧后的白雾从嘴巴里一点点溢出，逐渐绕满他的脸庞，白雾熏缭，只剩一双辨不清的眼睛露出，老巩还在喋喋不休，喝酒也堵不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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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太多仗，见过的硝烟炮弹不胜枚举，他现在已经没有当时那种伤心欲绝的痛不欲生，折磨早已深入骨髓，熬成苦汁混在血液中滥竽充数，流淌遍全身。
张之初。
他单手抚上额头，右脚踩在板凳上，好久之后才想起来这是他当初亲手杀掉的一个弟兄，那次之后还像个怂包一样躲了大半年。
“副队娘和邵副队的日子是哪一天？”郭珍抬脚踢了下桌角问。
老巩醉醺醺的眯眼：“你问这个干吗？大队长不是说了让你老老实实呆在这儿吗？”
他吞云吐雾，眼尾斜扬着含糊不清道；“躲个人。”
老巩想了下：“小白啊？她现在被师娘关着，暂时不会出来，估计要等副队娘的事办好了后才会放出来。”
一桶机油酿，他俩进肚了有大半，郭珍把老巩抬到床上安顿好后，裹了件大衣外套走出工具间，临近十一月，比起东北，南京的深夜气温不算低，可也许是因为空气中的水汽太重，他的心总是冰冷的不像话。
机场还是老样子，一到晚上就只有零星几盏小灯亮着，抬眼望去前方是一片一望无垠的黑暗，连着天际，有吞没人心的了能力。
两指间的烟没断过，没了又续，猩红的光点在黑夜中像野兽发出的信号，烟蒂在他沿路地方散落一地，不知不觉中他恍然发现自己走到了村子里，门口的卫兵已经换过班次了，此时站岗的毛头们精神正好，军姿站的标准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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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官好！”
小卫兵很有眼色，虽然不认得他，但认得飞行夹克，粗声叫了句。
他迟缓的点点头，鬼使神差的走进去，没一会儿就路过他和朱青的房子，窗户是黑的，没人。
借着醉意，他仰头看着二楼，想到他们结婚的时候，仗刚刚打起来，那会儿他多混蛋啊，明知要打仗了还要把朱青拉进来，不可一世的认为被打下来的人绝不会是他，连遗书都不写。信誓旦旦的告诉她，导航塔在这里，他一定会找到回来的方向。
“——郭珍！是郭珍对不对！”
一个女人疯一般的冲出来，眼睛紧紧攥住他，凝视确认后小心翼翼问：“张之初呢？他……他怎么样？他是不是受伤了在医院？”女人丝毫不顾他有没有说什么，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崩溃又极度大喜的状态，瞬间变化只在郭珍一句话之间。
“在医院也没事，你告诉我他在哪家医院？你告诉我，我好照顾他啊，他现在只身一人，医院里的人那么多，护士肯定没有我细心……”小白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才回神，双手晃了一下他，不解焦急问，“你怎么不说话啊？我真的很着急，你不分队长吗？为什么不说话？”
突如其来的质问，轰得一声，郭轸头脑空白，脚下一阵踉跄，看着小白，喃喃道：“……他死了。”
小白瞳孔骤缩，头拨浪鼓，双目苍凉，大声质问：“你在说什么？不可能的！你都回来了，他为什么死了？
带上去为什么不带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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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那些尘封得往事已经不痛不痒，却不料再经历时，仍然如刀割痛，鲜血淋漓。
他稳稳心神，语气变得艰难：“——对不起，我没把他带回来。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有什么用！凭什么你可以回来？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女人几近尖叫疯癫，一句句能把人撕碎得责怪砸在身上，敲出钝痛。
“小白？”
师娘披了件外衣走近，在看清郭轸后瞬间知道了什么，忙拽住小白把她往房间里拖，力度很大，态度强硬，不给她一丝挣脱得机会。
“师娘。”
郭轸眼眶泛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叫了一声后，保持缄默。
秦芊仪步子停滞一瞬，只撂了一句话，头也不回的搂着小白上楼。
“什么都别管，一切等小邵他们的婚礼结束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