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第二天从家出发得早，7点不到就到了市局的大门口。
刷完门禁卡，刚好看见许骋从停车场走出来。
“哟，小钟来得挺早啊！”许骋冲她招了招手。
“许队早。”
许骋在包里翻了翻，丢过来一把钥匙：“我办公室的备用钥匙。昨天制证的机子坏了，你的工作证估计明天才能做好，我待会弄个临时的给你先别上。”
钟意点头，跟着许骋一路小跑上了办公楼。
许骋的办公室跟魏云川的紧挨着，背后阳台还相通，不过出于对老式建筑悬挂式阳台的不放心，一般没人上去。
两间办公室布局一致，前后左右共排了八张桌子，八人属同一支队，魏云川是队长，许骋是副队长。添上钟意和杨威，坐得满满当当。
钟意走上来时，刚好碰上魏云川提着两只红色的塑料水瓶，正准备下楼打水。
“哎，等会！”许骋把人叫住，从自己办公室里又拿出两只水瓶，往魏云川手里一塞，笑嘻嘻道：“劳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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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云川拎着四只水瓶下去了。
他腿长步子大，几秒钟便下了一层楼，钟意往楼梯上瞥了瞥，只能看见他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应该装得无事发生一样的跟他打个招呼的。
钟意有些懊恼地想。
杨威是在7点25时到的。
当他得知办公室已被魏云川打扫干净，水也打好了，连阳台的花都浇过了时，脸上一白。
完了，师父一定觉得自己很懒。
他把装了换洗衣服的背包塞进置物柜，决定今晚住局里。
8点开会，总结近期工作，安排下个季度工作，欢迎实习生。
市局的现任局长叫汤爱国，再过两年就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但人却精神得很，头发朝后梳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像四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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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市局实习的学生共有八个，另外六人来自别的专业，跟着不同支队的师父。指导员在局里开会前把八个人聚一起简单开了个会，钟意跟其他人混了个脸熟。
有个叫安然的女孩子挺自来熟，例会时特意坐在钟意旁边，人没来齐时趴在她旁边咬耳朵：“听说汤局长特别严厉，局里的人都怕他。”
又说：“听说刑警一队的魏队长也特别严厉，你们有人在他手底下吗？”
钟意讶然。
严厉吗？她好像……从来没这么觉得。
顶多觉得那人不近人情。
好吧，两者其实差不多。
钟意说：“有的，杨威。”
安然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看对面的杨威，对钟意道：“你可真幸运。”
会议很短，据说是那位汤局长一贯作风：一切从简，包括开会都要言简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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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钟意很是赞同，要是最爱开裹脚布般礼堂大会的校长老头能跟这位汤局学学就好了。
会议结束后，人群三三两两散开，钟意夹好笔记本正要走，安然一把拉住她：“小钟，那个是不是魏队？”
她朝人群中一处拼命挤眼睛。
于是魏云川的背影再次落入钟意眼中。
“嗯。”
“我的天，这么帅的吗？我突然又有点想去他手下了。”说着看了眼杨威，“好羡慕杨威哦。”
远处，感受到安然再度投来的目光，杨威紧张地搓了搓手：好像有女生在看我哎。
回到办公室，钟意打开电脑，做起许骋安排给她的整理资料的工作。
许骋在这时走进来，敲了敲她的桌子：“来新活儿了，走吧。”
钟意一愣，旋即意识到是有案情，她立刻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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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场的警用车里已经坐了些人：一队部分队员，法医科孙法医和他的助理，杨威。
钟意一上车杨威就冲她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命案。”
看得出杨威此时很紧张。
钟意没想到实习第一天就能碰上命案，心一下子提起来，下意识地掐了掐手背。
车辆发动，坐在副驾驶上的许骋扭过头说：“孙叔已经了解案情了，我再跟学警讲一下，今早有人报案，位于377省道旁的小庄头村发现一具男尸，该县公安局的法医现场初步鉴定为自杀，但是死者的家属不接受鉴定结果，现场还发生了袭警。”
孙法医问：“现场没被破坏吧。”
“没有。”
“那就好。”
许骋递给钟意和杨威一人一台相机：“一会你们负责现场记录，小钟跟着我，我到哪儿你到哪儿，小杨就跟着魏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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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威点头：“许队，我师父呢？他怎么不在这辆车上？”
许骋指指前面：“咱这一辆车坐不下，他又调了一辆。”
从市局到小庄头村车程两小时，钟意下了车，发现村口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村民们被安置在家中，闹事的死者亲属也被带去就近派出所，该拘留的拘留，该安抚的安抚。
小庄头村地处大山脚下，前无湖水后无河，背后的大山又岩石坚硬，土层浅薄，远望过去光秃秃一片。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小庄头村无山无水，经济条件自然落后，早年村里的年轻人外出打工，没一个回来。
后来修了省道，开了条岔路通到邻近的镇上，也算是打开了此地的交通枢纽，有点生意头脑的人捣鼓起五金批发生意，搭着互联网高速发展的顺风车在淘宝开了店铺，也算是小富了一把。
这其中就有死者何小刚。
何小刚今年38岁，早年在外打拼，十年前离异，孩子判给前妻，他孑然一身，回到小庄村。失意一阵后在同村好友的启发下开了淘宝店，这两年生意好转，何小刚的口袋渐渐鼓了起来。
何小刚嗜酒好色——这也是他当年离婚的原因，有了钱以后更是肆无忌惮，他勾搭上邻村一个有夫之妇李某，是村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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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刚的妹妹何小云怀疑是李某的丈夫杀了何小刚。
情杀，确实有作案动机。
钟意跟在许骋和孙法医身后，穿过重重警戒线来到案发现场。
这是一栋三层民居，装修风格贵气中透着土气，门口的石阶上描了一圈人形白线，头部位置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何小刚今早被发现时就躺在自家门口的石阶上，村里的送奶工小王路过此处，以为何小刚喝多睡着了，便去叫他，结果发现何小刚人都硬了。
“小王是凌晨5点半左右发现何小刚的，此时尸体已经出现全身僵硬，证明死亡时间大约在昨晚11点到凌晨1点。”
县公安局法医科传来的初步鉴定结果证实了孙法医的猜测，何小刚的死亡时间约为晚间11点半，头部有挫裂创，死因是颅骨破损，外力挤压脑组织引起的大出血。
另外在何小刚的血液里监测出高浓度酒精，推测生前曾大量饮酒。
孙法医带着众人绕到小楼后方，之所以要绕行，是因为从后院到大门的路都被警戒线拦住。
杨威此时已经与他们汇合了，一道来的还有魏云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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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意下意识地站远了些，又觉得自己这么矫情怪没意思的，轻咳一声，把背挺挺直，又站了回去。
魏云川不动声色地瞥了她后脑勺一眼。
杨威问：“这里也是现场吗？”
县公安的同志说：“从后院到正门的路上滴落了很多血迹。”
何小刚家的后院因为平日里疏于打理而杂草丛生，地上散着乱石堆和一些废弃的钢材，看来何小刚是把后院当仓库用了。
靠一楼窗台的地方斜支着一块钢筋，其斜截面上沾着大片血迹，地面及墙壁上也有喷溅状血迹，草地上还有一滩呕吐物。
孙法医的助手戴好手套，钻入警戒线内，用镊子小心地拾取一块带血的碎石子，装进密封袋：“这是坠落现场啊。”
孙法医“嗯”了一声：“这是何小刚死亡的第一现场。”
头颅撞击钢筋造成致命伤，脑压因撞击被增大，脑部积液呛入口、鼻腔，被死者喷出，胸压同理，地上的呕吐物就是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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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阳台在民警的细致勘察下，发现了单面摩擦痕迹，推测何小刚有可能是从此处坠楼。且室内无打斗痕迹，也无第二人出入痕迹。
现场证据基本指向何小刚是坠楼而死的。
而且很有可能是酒喝多了，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失足坠楼。
何小云不认，她的理由是哥哥戴在身上的金饰统统不翼而飞。
何小刚是个花哨爱打扮的男人，经邻居证实，何小刚确实常年戴着大金链子和金戒指。而尸体被发现时，身上除了衣物，什么都没有。
民警在何小刚家中搜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
不仅如此，有村民反映，昨晚8点多的时候还看到何小刚开着车回来，此刻车就停在家门口，却没有在何小刚的家里找到他的车钥匙。
“我们留了个心眼，发现死者的钱包、手机都既不在家中显眼位置，也不在身上。”县公安的同志说。
不排除何小刚突然想把首饰收起来的可能，但像汽车钥匙、手机这样的常用物品，没道理突然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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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何小云反应激烈：“就是那个杀千刀的潘贵！他就是盯着我哥的钱，先叫自己的□□老婆来勾引我哥，骗了我哥十几万，现在又杀人灭口！&￥……”
县公安局提供的视频里，何小云粗话连篇，看得出情绪很激动。
许骋道：“嗬，死了哥哥的伤心我是一点儿没看出来，丢了钱的愤怒倒是显而易见。”
县公安的同志说：“村民说何小刚父母双亡，跟唯一的妹妹何小云的关系不好，两人平时并不来往。”
“现在的问题是……”魏云川在此时开口，“后院是案发第一现场，前门是第二现场，我们要搞清何小刚是怎么从后院转移到前门的。”
杨威闻言点头：“对啊，按这个现场看，他撞到这钢筋上，八成当场就死了，人都死了是怎么换地方的，难不成自己爬起来走啊？”
说完，杨威浑身一机灵，胳膊上的汗毛已经竖起来了。